一0一
第二天一早，王志力对刘秀女说他要走了。刘秀女说你抱抱儿子吧。王志力抱着儿子，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刘秀女问：“你哭什么呀？”
王志力说：“不知道。”
刘秀女眼圈也红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她问：“你想好了吗？”
王志力说：“想好了。”
刘秀女问：“你想怎么办？”
王志力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秀女把目光收回来，看着自己的手说：“我也想好了，该认的都认了吧，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听刘秀女这样说，王志力心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得到大人的宽恕一样，他突然哭出声来。刘秀女母亲正在厨房做早饭，忽然听到王志力的哭声，吓了她一大跳，赶忙跑进来。
“怎么哭起来了，还抱着孩子。把孩子给我。看把孩子吓得。”她从王志力手里接过孩子，说：“哭有什么用啊，去把该解决的解决了，那才算是男子汉。”
刘秀女母亲抱着孩子出去了。王志力止住哭声，擦擦眼泪，说：“饭店要拆了。”
刘秀女一怔，像被人用刀戳了一下。过了好长时间才低声说：“拆就拆吧，不由我们。”
她说：“那个小林也怪可怜的，她能等你三年多不容易，还给你生了一个女儿。你去找她谈谈吧，该给人家的给人家，该承担的我们就承担起来。”
王志力说：“他们一家人在这里闹，她做不了主。”
刘秀女说：“实在不行就去法院解决，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王志力说：“恐怕需要很多钱。”
刘秀女想了想说：“你先找她谈谈，看看她要多少钱，然后我们再想办法。”
王志力当天就返回了省城，他没有去饭店，直接去“福乐苑”找小林。现在他心里已经有底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刚进小区，保洁工人李师傅就对他说：“小王啊，有人反映，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家经常从窗口往下扔垃圾，这可不行啊。我多打扫几次没什么，要是砸着人怎么办？”
王志力陪着笑脸说：“这几天我没来这里，屋里住着几个亲戚，乡下来的，不懂规矩，请你原谅。我回去说说他们。”
王志力乘电梯上楼，来到自己家门前，掏出钥匙开门，发现门锁被换了，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拍打防盗门。小林从里面把门打开，屋里烟雾缭绕，小林父亲抽着劣质香烟，一边抽一边咳嗽。王志力看到他将一口浓痰干脆利落地吐在地板上。小林儿子和笑笑爬在地板上拍纸片，衣服就像抹布一样把浓痰抹去了。
王志力有一个多月没有露面了，小林看到他来了，在一瞬间，眼里发出了亮光。小林姐姐和姐夫已经回去了，他们顾着自己的家，不可能长时间住在这里替她出气。那些老太太们在了解了真实情况后也不来了，只有父母亲在这里陪着她。这段时间小林想了很多，知道王志力不可能和刘秀女离婚，再奢望和王志力一块生活已不现实。至于小笑笑，王志力认不认都无所谓，如果让小笑笑跟着王志力，她还不放心呢，怕刘秀女虐待她。有时候小林也很后悔，后悔不该来找王志力，就只当他死了，多好啊！如果那天在医院没有看到他，如果那天在菜市场没有遇见他，也许眼前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有时候小林又觉着自己很委屈，自己的一片真情总是被人辜负，被人冷落，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这样王八蛋。她觉着所有的人都在和自己作对，包括自己的父母和姐姐姐夫。他们关心的只是钱财，算计着会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好处，根本不关心她的幸福。她感到自己是那样孤单，那样无助。夜里睡不着，站在窗前，望着黑黝黝的楼下，真想跳下去，可是一看到床上睡着的儿女，就又舍不得了。孩子们没有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
这段时间她常常发怒，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就把王志力家里的柜子都砸了，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撕了，不管是王志力的还是刘秀女的，一件不剩，撕成一片一片的，然后从窗户扔下去。这还不解气，她还把王志力和刘秀女盖的被子浇上食用油。最后，找人把防盗门上的保险锁换了，目的是拒绝王志力再进这个家。可是当她在猫眼中看到王志力拍门，不知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地就给他开门了。
王志力问她：“怎么换锁了？”
她没有吭声，一扭身坐在沙发上。
王志力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发现柜子被砸了，柜子里的衣服不知去哪了，床上的被子被弄得一塌糊涂，感觉身上的血往头上涌，肺都要气炸了。他怒吼道：“谁干的，你们这是干什么？”
小林仰着头说：“我干的，你要怎么样？”
王志力说：“我告诉你小林，我知道你是个泼妇，可是我不怕你。”王志力奋力一脚踢翻了一个凳子。
小林父亲把手里的香烟头一扔，说：“你有种，你行。年轻人，我今天就要看看是你能整住我还是我能整住你。”话还没说完，人已到了阳台上，大声喊道：“打人了，王志力打人了”，头伸出窗外就要往下跳。
王志力赶忙跑过去把他拽住。老头没有多少斤两，王志力没用多大力气，就甩得他转了一个圈儿。
王志力不知道这老头这样倔，性格和小林一样。他想要是闹出一条人命来，那可闯下大祸了，于是转怒为笑，说：“我这人性格不好，刚才我不该发脾气。其实我们大家有话都能好好说，完全不需要这样。”
小林父亲气鼓鼓地说：“谁和你好好说，对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先前我还以为你人不错，现在看来你就是个二百五。”
王志力没有和小林父亲计较，而是转身看着小林，问道：“我们真的不能商商议议解决这个问题？”
小林说：“可以。事情到了现在，让我嫁你我也不嫁了。笑笑我也不给你，我就要这个房子。”
王志力觉着小林是在赌气，他说：“小林，我知道我欠你的很多，无论什么样的补偿都无法弥补我给你造成的伤害，说心里话，你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如果这个房子是我一个人的，我会毫不犹豫地送给你。可是它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作不了主。你说个数吧，要多少钱？”
小林母亲说：“一百万。拿上钱来我们就走，拿不上来我们就不走。”
王志力说：“别说是一百万，就是五十万我也拿不出来。这样吧，既然我们谈不拢，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到法院去起诉我，让法院判我的罪，让法院裁定我该给你们多少补偿。那样最公平。”
小林父母亲没有吭声，他们对王志力的这个提议怀有戒心，不知道王志力刨了什么坑在前面等着他们。
王志力说：“你们可以考虑考虑，如果你们不起诉我，我就到法院起诉你们。”
王志力这句话，让小林对他仅有的一丝温情荡然无存。你王志力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去法院告状，三年前我就去了，我告你诈骗罪，恐怕你现在还蹲在监狱里。当初我没有去起诉你，现在你反过来要起诉我，可见你这个人是多么冷酷无情。既然你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小林郁积已久的怒火突然爆发出来，她咆哮着说：“起诉就起诉，谁怕你呀？王志力，我和你没有什么可说的，咱们法庭见。”
王志力从小林的眼光中看到了绝望，看到了杀气，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他只想把眼前的事情尽快平息下来，做个了断，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包括小林和她的家里人。可是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由自己左右了，只能继续往下走。他说：“那好，我们法庭见。”
王志力从楼上下来，他给刘秀女打电话，说已经和小林谈过了，没谈成，看来只能经过法院解决了。刘秀女说如果要打官司，你最好找个律师咨询一下，看看我们需要给小林多少钱，也好有个准备。挂了手机，王志力回头看着这栋大楼，一层一层数上去，找到了自家的窗口。他盯着那扇方方的玻璃窗，看了好大一会儿。住在这里一年多了，还没有这样看过自己的房子，那平平常常的一扇窗，不仅仅是他和刘秀女遮风避雨的场所，还是他和刘秀女爱情的见证，为了这扇窗，他和刘秀女付出了辛勤的劳动，这扇窗给了他们太多的自豪和满足。王志力心里怪怪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出去小区，他狠狠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