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王志力他们回到那个院子，看到院子里有很多警察。“古开保”的员工们站成一行，等着警察问话。被王志力打碎眼镜的那个大汉也在，他眼睛没有问题，就是眼眶让眼镜片划破了，脸上还有血迹。他看了王志力一眼就低下头。平时他带着墨镜，看样子很凶狠，现在没了墨镜，王志力才发现他看上去其实挺和善，他看王志力的眼神也不含敌意，只有不好意思。警察问话后王志力才知道他和另外一个戴墨镜的男子都是本村村民，是贾总雇他们来看门的，墨镜也是贾总给他们准备的，每个月的工资是两千块钱。
王志力没有看到贾总，他问贾总哪去了，警察说跑了。原来贾总接到****来的电话，知道王志力跑走了，他并没有指使人去追，而是开着“大奔”，带着所有的现金和资料，拉着身边的那个美女，来村口接上****来、牛小菊，四个人逃走了。
传销组织的头头和骨干逃走了，留下的都是被骗来的员工们，他们还在做着发财梦，不知道警察来干什么。前几天刚被****来骗来的小少妇振振有词地说：“我们是国企，是******备案的正规企业，是正当经营”。警察说：“你们被骗了，这是一个传销团伙，根本不是什么国企”。
房子的主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一再向警察解释，说真不知道那几个人是搞传销，是骗人。他说那姓贾的对他说要在这里搞文化培训，他就把房子租给那姓贾的了。
警察问：“多长时间了？”
老头说：“三四个月”。
这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跑进来，她是这个村的村委主任，一进院子就作检讨，说她女儿坐月子了，女婿在外面打工，她这半年都在女儿家伺候月子，不知道村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王志力问警察：“贾总骗了我们的那些钱怎么办？”在房檐下站着的那些“古开保”的员工们也醒悟过来，纷纷问骗去的钱怎么办。警察说：“只有抓到传销团伙的头头，才有可能找回大家的损失，不过大家放心，我们会继续关注这个案子，直到把犯罪嫌疑人逮捕归案。”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警察给大家讲话：一是希望大家回去勤劳致富，合法致富，传销害人害己，以后再也不要参加这类组织。二是大家要增强辨别骗子的能力，要多长个心眼，不要被骗子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三是希望大家赶快回家，不要继续在这里聚集。
大家在警察的监视下拿上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一个现实的问题又摆在大家面前。太阳就要落山了，身上没有身份证，今天晚上住店怎么办。警察问大家的身份证哪去了，大伙说身份证和手机都交给贾总了。警察也皱起了眉头，没有身份证不只是无法住店，坐火车也有问题。两个警察到屋里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他们的手机和身份证。贾总把那些东西带走了。
刘秀女对王志力说：“咱们走吧，我有身份证”。看样子八万八千块钱暂时要不回来，王志力就和大家告别，向火车站走去。走到刚才打架的地方，刘秀女说“牛小菊怎么加入了传销组织？她肯定是被骗了，不知道这里是一个传销组织，不然的话不可能让我来”。王志力发现刘秀女还和在学校时候一样，单纯得让人可怜，都这时候了还说牛小菊不错，真是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人家数钱。王志力心里想，牛小菊要是个好人你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顺着这条路往前面走半个小时就到了火车站。小站孤零零地立在荒野里，只看到两名工作人员。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晚风一阵比一阵紧，暮色笼罩下的山川田野愈加苍凉和寂寥。望着眼前景色，王志力有一种莫名的惶恐和不安。来这里两个月，八万八千块钱被白白扔掉了，他现在身无分文，是一个有八万八千块钱债务的穷光蛋，王志力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小林和家人，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无所投奔的丧家之犬。
刘秀女早晨刚从家里出来，她带着美好的希望而来，没想到是一场骗局。她的钱和身份证还有手机都在，买一张火车票明天早晨就能到家，可是她不想回去了，尽管她很爱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很想那个让她慵懒随便的家，可是她厌恶那鬼火燎绕的村子，厌恶村子里那些恶毒愚蠢的人们，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刘秀女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问她到了没有，刘秀女说到了，一切都好，请放心。挂了电话，她问王志力：“你去哪呀？”
王志力说：“不知道。你呢？”
刘秀女说：“我也不知道”。
王志力问：“你大学毕业了吗？”
刘秀女淡淡地说：“我没有读过大学”。
王志力很奇怪，怎么可能呢，难道眼前的这个刘秀女不是高中同学刘秀女？他问：“不可能吧？”
刘秀女说：“真的”。
王志力问：“为什么呀？”
刘秀女说：“没考上”。
王志力说：“你骗别人可以，骗不了我“。
刘秀女说：“我没骗你，有些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
王志力看出刘秀女不像是和他开玩笑，她简短的话语里透着沧桑，似乎背后有许多心酸故事，他没有再问，而是说：“你回家吧，晚上十二点的火车，明天早晨就到了我们县城了。”
刘秀女凄然地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想在外面找点事做”。
火车站的候车室不大，有两排椅子，能坐十几个人。除了王志力和刘秀女，候车室里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三十多岁，好像是两口子，两个人靠在一起分吃面包。
刘秀女问王志力：“你饿不饿？”
王志力咽一口唾沫，说：“不很饿”。他已经很饿了，可是身上没钱，只能强忍着。
刘秀女说：“我饿了，咱们吃饭去”。他们找到车站食堂，工作人员说他们不卖饭，免费供应热水。候车室有一个卖方便面和面包之类熟食的小摊点，他们一人吃了一碗方便面。刘秀女掏钱时王志力脸红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一辆火车驶过，在小站停了一两分钟，没有人下车，吃面包的那一男一女上车走了，卖熟食的小摊点也收摊了，候车室里只剩下王志力和刘秀女两个人。刘秀女问：“晚上我们睡哪呀？”
王志力说：“就在这候车室里将就一晚上算了”。
刘秀女说：“哪能行？晚上很冷，没有被子睡不着，闹不好会冻感冒。”
王志力说：“我问问有没有客房”，他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说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里有客房。他对刘秀女说：“你登记个房间吧，我在这儿就行”。
刘秀女说：“知道你没钱，就是看在同学的关系上也不能我住房间让你在这里撂个子。”刘秀女让王志力陪着她去后面看房间，看过之后，刘秀女登记了一个套间。王志力一脸诧异，刘秀女说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又在这样一个小站里，不敢一个人住一个房间，所以登记了一个套间。王志力觉着刘秀女说得有道理，在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他也不放心。
房间很简朴，木床上放着薄薄的被褥，一张长桌子上放着暖水壶和茶杯，桌子上方挂着平板电视机，不过到还干净，房间里没有异味。
奔波了一天，现在总算可以歇歇了。刘秀女靠在被子上，有种懒洋洋的舒适感。她说：“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王志力说：“有警察呢，警察会给他们想办法”。
停了一会儿，刘秀女说：“王志力，我真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八万八千块钱也被他们骗去了。”
王志力说：“谢什么呀，同学之间，应该的。”
他们看了一会儿电视，刘秀女就进里屋睡去了，她把里屋的门上了锁上了保险，她不是不放心王志力，总觉着外面睡着一个男性，这样做是理所应当的。其实她很感激王志力，正是因为王志力她才没有落入传销组织的圈套，她才没有遭受经济上的损失。在这样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有他陪在身边，她就不会感到孤单，就会稍微踏实一点。
刘秀女睡下后，王志力也关了电视躺在床上。刘秀女就睡在里屋，和他只有一门之隔，他感觉就像作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实。这个曾让自己神魂颠倒的女神，让他暗恋三年的同学，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学霸，毕业几年之后，以一种完全出乎想象的方式和他相遇了，并且和他住在了一个房间，这情节像电影、像电视剧、像小说。让王志力不可思议的是他一点都不激动，一点也不觉着浪漫，甚至有些稀松和尴尬。中学时的幼稚和幻想早已不再，生活的磕碰让他变得现实起来，他和她的故事早已结束，已经停留在在那年高考的前一天。这次偶然相遇，只不过是两个人各自人生轨迹的一个切点，明天早晨，他们就会各奔东西。王志力想得更多的是明天早晨他往哪里去，还回建筑工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