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吴青峰反复强调自己不是贼,不是来偷东西的,可是任凭他磨破嘴皮子也没人相信。他几次要走,都被人拦下了。他气得想骂人,又不敢骂,怕这些人拍他一钢掀,他坐在草地上,焦急地等着警车到来。
等了二十多分钟警车才开来,三个警察都是年轻人,年龄和吴青峰差不多。警察用强光手电照了照吴青峰,看到他额头上起了一个大红包,说你们怎么动手了?那些人说我们没动手,是他自己翻车了。警察用手电照了照侧翻在一边的货柜车,问吴青峰叫什么,是哪里人,吴青峰如实回答。其中一个警察拿起照相机对着吴青峰照了一张,又对着吴青峰的车照了几张,然后打开货柜车的门向里观望,问:“石狮子呢?”
吴青峰说:“我不知道”。
年轻人说:“昨天晚上丢了一只,剩下的那一只我们今天早上搬进庙里锁着呢。”
警察说:“这么说是未遂。你们看见他进到庙里去了?”
年轻人说:“没有,这小子刚过来我们就把他拿住了。”
“刚过来就拿住了,你们怎么知道他是来偷石狮子的?”
年龄大一点的人说:“不是来偷石狮子的,那他黑天黑地的来这里干什么呀?”
警察有些迟疑,问吴青峰:“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吴青峰说:“和家里人吵了几句嘴,心里不痛快,开着车不知不觉就跑到这里来了。”
警察问:“你来到这里做了些什么?”
吴青峰说:“什么也没做,我车都没有下,一看前面没路了,正要掉头车就侧翻了,紧接着他们就出来了,说我是来偷石狮子的。”
警察又问:“就你一个人?”
吴青峰说:“就我一个人。”
三个警察和几个大汉在一边嘀咕,吴青峰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林宏图打来的。吴青峰母亲打电话给林宏图,让他找找吴青峰在哪里。吴青峰简要把自己遇到的情况向林宏图说了一下,林宏图说:“你别急,我去接你,顺便看看那些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竟然分不清颜渊与盗跖。”
吴青峰说:“你别来,来了把你作为同案犯抓起来。”
林宏图说:“警察没有那么笨吧。”
不大一会儿,林宏图开着他的进口小轿车就来了,刚一下车就大声嚷嚷:“谁说我哥是贼呀,你们凭什么说我哥是贼呀,这样诬赖好人,已经构成了侵害名誉罪,我要到法院告你们。”
警察问林宏图是干什么的,林宏图大声回答:“我叫林宏图,二十三岁,家住本县南关巷七号楼三单元,职业是KTV老板兼经理,绰号林妹妹。我来接我的哥们吴青峰。”
警察说:“人在这呢,你接上走吧。”
因为自己没有干坏事,吴青峰知道警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样简单。那些拿着钢掀的村民们更是诧异,怎么就这样把逮住的一个贼放了,起码应该让他把偷走的那个石狮子还回来吧。警察向村民解释,说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不能断定吴青峰就是来偷石狮子的,更不能证明那个丢失的石狮子就是他偷的,应该让人家走。丢失石狮子这个案子我们会抓紧破案,如果是他他也跑不了,如果不是他我们就不应该限制人家自由。
吴青峰觉着自己受了委屈,警察说的话又给他壮了胆,他站起来反驳那些村民,说:“你们这些人都是什么猪脑子啊,我来这里就是偷东西来了,就是贼,如果照你们的逻辑,你们村里的人进县城是不是去县城里偷东西呀?我家楼下每天有那么多人,我能说人家是去偷我家东西吗?”
有个村民说:“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吴青峰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心里烦,出来走走,结果就到这里来了,不行啊?难道谁还规定过这个地方我不能来?”
林宏图听吴青峰这么一说,更来了劲,他说:“吴哥,让咱们走咱们也不走了,咱要讨个说法,不能白白地受这侮辱。”
警察对吴青峰说,这里昨天夜里刚刚丢了一只石狮子,今天晚上他们在这里抓贼,恰好你来了,误以为你就是那个偷石狮子的,这样的怀疑也有它的合理成分,瓜田李下嘛,算了,就别计较了,天不早了,回去吧。警察挥挥手,说大家帮帮忙,把车抬正了。大家七手八脚把车抬起来,吴青峰虽然肚子里憋着气,但他还是向警察和村民告别,林宏图开着他的进口车,吴青峰开着他的货柜车,一前一后走了。
到了县城,他们没有回家,直接把车开到医院。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说骨头没有问题,又做了一个脑CT,也没发现问题。医生建议住一晚上观察观察,他们就办了住院手续,在二楼的一间病房里住下来。这期间,吴青峰的母亲给吴青峰打了两次电话,吴青峰都没接,给林宏图打了两次电话,都是问林宏图找到吴青峰没有,第一次林宏图对说正找到呢,第二次林宏图说找到了,两个人正在一块说话呢,让她放心。吴青峰母亲说麻烦你了,林宏图说大妈你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我应该的,你就别管了,今天晚上就让他睡我这儿。
放下电话,林宏图问吴青峰是不是和家里发生矛盾了,吴青峰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林宏图。林宏图说家家都这样,我母亲也不让我和女朋友来往,她说人家面冷,于家不利,你说这老人们怎么都像老法海一样尽干些让人讨厌的事?
病房里有三张床。只有吴青峰一个病人,另两张床是空的。吴青峰说:“今晚上遇到的事太离奇,现在还有点心慌,你别走了,陪我一晚上。”
林宏图说“天也不早了,那我就在这里将就一会儿。”
他们说着话各自占了一张床躺下了,病床是铁管做的,有些老旧,身子一动就“咯吱咯吱”乱响,再加上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和病房里特有的怪味道,两个人都睡不着。吴青峰骂道:“这鸟地方,没病的人住在这里也会有病。”
林宏图开玩笑说:“医院和公安局一样,就是一个修理厂,收留的都是有毛病的,一个是肉体的毛病,一个是行为的毛病,小毛病他们修理修理,大毛病直接报废。哥,小心别把你报废了啊。”
吴青峰说:“报废了也好,一了百了。”
正说着,吴青峰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刘秀女发来的短信。吴青峰对林宏图说:“肯定是询问定亲的日子选在哪一天,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宏图说:“实话实说。找机会再解释。”
吴青峰打开短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睡了吗?”并没有问定亲的日子。他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很快回复:“没呢。”
刘秀女问:“现在干什么呢?”
吴青峰说:“接受治疗。”
“你怎么样了?”
“我受伤了。”
“怎么受的伤?”
“碰了一下。”
“严重吗?”
“不严重。”
“在医院吗?”
“在人民医院。”
……
第二天一大早,刘秀女就来到人民医院的创伤病房,手里提着刚刚买来的滋补品。是父亲骑摩托车送她来的,跑了几十里山路,风吹得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还带着山野的气息。昨天晚上,吴青峰告诉她受伤不严重,但是她还是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来看个明白。她已经把吴青峰和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吴青峰在她心中的位置堪同父母,是父母之外生活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父亲母亲和吴青峰就像三角支架支撑着她的情感世界,让她的生活丰富而精彩,其中任何一个支架发生问题都会失去平衡,所以她对他们都非常珍惜。
吴青峰和林宏图还在睡大觉,气息粗壮而均匀,身上的被子早已掉在了床下,身上只穿着背心和短裤,放肆地伸张四肢,丝毫没有察觉到刘秀女的到来。他俩那野蛮的睡姿,隆起的裆部,让刘秀女脸红心跳。她进去又退出来,站在门外拨打吴青峰的手机。
吴青峰的手机响了,她在门外听得很清楚,连打两遍吴青峰也没有反应。她只得站在门外大叫吴青峰的名字,值班护士过来告诉她不要大喊大叫。这时吴青峰醒了,看到门外站着的刘秀女,赶忙穿衣服,同时把林宏图也叫醒了。等他们穿戴整齐,刘秀女才进去。
吴青峰额头上的大包落下去了,但是还有一片淤青。刘秀女用手抚摸着问:“还痛吗?”
吴青峰说:“不痛了。”
刘秀女又问:“身上其他地方没事吧?”
吴青峰伸伸胳膊踢踢腿,说:“没事。”
刘秀女说:“吓得我昨晚上没有睡好觉。”
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吴青峰全身,他很想拥抱刘秀女,有林宏图在场,只好强忍者自己的冲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初升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病房里增加了一抹橘红,在彩色的晨光里,刘秀女如仙子一般灵动。给人以超凡脱俗的感觉。
林宏图看见吴青峰和刘秀女两个人眼光黏在一起,忘记了他的存在,觉着自己再呆在这里就是不懂世事。他说:“好了,有接班的来了,我该回去了。”
吴青峰回过神来,说:“我这就办出院手续,咱们一块走。”
刘秀女也说:“你累了一晚上了,吃了饭再走吧。”
林宏图笑着说:“不是累了一晚上,是睡了一晚上。伺候这样的病人会累吗?”
林宏图母亲打来电话,找林宏图回家吃饭。林宏图就告辞了。
他们把林宏图送下楼梯,返身回到病房。正是早饭时间,楼道里人来人往。吴青峰关上房门,伸手把刘秀女拽进怀里,忘情地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