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塔是前朝皇帝李治为其亡母慈文德皇后祈阴福而修建,原本是七层方塔,意为七级浮屠。大唐初年,因为打雷失火,被烧毁过一次,后来高祖皇帝又下令重新修建为十层。四周修缮围墙,又有晨钟暮鼓,尤以暮鼓闻名。
两人来到雁塔,登高远眺,上京城全景尽览眼底,“除了梅岭外,此处便是上京城最高的地方了。若是登高远眺,便是梅岭也不如此处。”梅岭本在城北,那边有世间最著名的东麓书院,也有最大的藏书阁,只是秦子游也未曾去过。
平阳郡主站在十层塔顶,只觉得上京城如同一幅画卷一般在自己面前展开。远处夕阳将落,红霞漫天,半边上京城在晚霞中如着火一般,城墙上的守卫穿着金甲,闪闪发光。城内,四河九门十八桥,也都掩映在彩霞中。城中百姓家中的渺渺炊烟升起,路上行人远远看去变成了一个个点。此情景,直让人心情舒畅。
平阳郡主开心的大叫,“你看,娘娘庙从这边望去,只是那么一点点,上午那耍猴的,还在那边哩!”
周围的游客看了过来,秦子游略觉得不好意思,连连拱手。
这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道:“哪个小娘皮在那边大吼大叫,惹了老子美梦。”
平阳郡主闻言,大怒道:“哪个醉鬼在说姑奶奶?”
说话间,一个男子走了出来,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拿着一根鸡腿。男子肥头大耳,走路呼哧呼哧的,看到平阳郡主,眼前一亮:“你们来此处游玩,可曾交了门钱?”
这男子叫贾亮,诨号雁塔门神,是三元帮的一个小头目,雁塔附近商铺的保护费、例钱、份钱,都由他负责收取。此人爱吃、贪财、好色,自诩为三艺,在江湖中也为人不齿,然而他却以此为荣。这****中午与朋友吃酒,醉了后一人来到雁塔睡觉。不知觉到了傍晚,被平阳郡主喊声吵醒,心中大怒。
秦子游道:“这雁塔乃大唐圣迹,高祖立国至今,便不曾受过百姓一文钱,你又是何人,冒天下之大不韪?”
贾门神道:“混账野小子,爷爷是三元帮城南堂主,贾大爷,你若识趣,交出二两银子留你一条性命。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
平阳郡主说道:“哎呀,二两银子一条命,划算的很。”
看到平阳郡主,眼前一亮,也没注意她的衣着打扮,色眯眯说:“小妞听口音是外地的,不如哥哥给你做回向导,回头你陪哥哥乐呵乐呵?”
秦子游听他说话污言秽语,眉头略皱,也不想生事,拉着平阳郡主的手就走。平阳郡主道,“死胖子,那你能追上来啊。”
那胖男子冷哼一声,“小瞧爷爷了。”说话间,贾门神垫步凌腰,一个轻纵,踩着塔上木椽,从二人头顶上越过。若非亲见,谁也想不到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有如此高明的轻功。
贾门神一步步逼近平阳郡主,平阳郡主有些慌张,她虽然以武人自居,但是只是跟川王府的一些武师学的三脚猫功夫。贾门神原本是少林俗家弟子,因为犯了规矩被逐出师门,后才加入三元帮。
秦子游挡在了平阳和贾门神中间,贾门神怒道:“你滚开,爷爷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别坏了爷爷好事。”
秦子游冷冷的看着他,他本是书生,平日里虽强身健体,却对武艺一窍不通。只是今日之事由他而起,他怎能置之不理。心中虽没有底,却强镇定站在两人中间:“郡主,你先快跑。”
周围游客连忙散开,躲得远远的看热闹,一边指指点点,仿佛在嘲笑贾门神不敢动手。贾门神见下不了台,如同一个被激怒的老虎,大喝一声:“小子,你找死。”一个黑虎掏心,右拳直奔秦子游胸口。
秦子游如遭锤击,往后趔趄了五六步才停下,痛得弯下腰,大口的喘气。看到平阳郡主傻傻站在那里,怒道:“还愣着干嘛,你快走啊!”
说罢,秦子游站起身,一边咳嗽一边笑:“你不过这点本事嘛,跟挠痒痒似的。”
平阳郡主一边哭一边跑下了楼,后面听见秦子游又是一声痛吼。回头看那贾门神没有追来,便加快脚步。
跑出了雁塔,远远的看见川王府的护卫,大声喊道:“快来救我!”
诸护卫下午跟丢了两人,被大统领一阵臭骂,被分为几组寻二人。如今看到平阳郡主杏花带雨,跑着过来,道:“郡主,怎么回事?”
平阳郡主一着急,说话也不利落,指着雁塔方向,“快去……救救……救秦子游!”
众护卫随平阳郡主进了雁塔,只看到塔上一阵阵惊呼,“杀人啦,杀人啦!”
平阳郡主只觉得一阵心慌,虽然秦子游表现得有些小气,但人还是不错的,做事也能为他人着想。尤其是方才贾门神要动武,是秦子游挡在她身前。他一介书生,又不会武功,要是因为他出点什么闪失,纵然她贵为郡主,不担当什么责任,但单是从心理上也过意不去。
看到有游客惊慌失措往下跑,拉住一个问道:“怎么回事?”
那游客慌里慌张道:“上面杀人了,好多血!”平阳郡主连忙带护卫冲上雁塔顶层,只见血泊中躺着一个人。平阳郡主壮着胆子走了过去,看到地上躺着的是贾门神,这才放下心来,秦子游却不见了踪影。
一个护卫道:“这边有字。”只见雁塔的一块柱子上写着七个大字:“杀人者,吕长庚是也!”
柳少霆、夏凌接到消息来到雁塔时已是夜晚,这一日登闻院发动各方势力寻找吕长庚,一日未果,结果临近夜晚,吕长庚又在雁塔作了命案。夏凌检查贾门神尸首,仍然是一刀毙命,于昨日命案作案手法一致。
柳少霆寻思,此人接连两日在京城犯下命案,且都留书示人,恐怕是另有所图,三元帮赵三元听闻也连忙赶到现场。赵三元一身酒气,显然是从酒席上得到消息,衣服也未曾换便赶过来。“柳廷尉,属下帮众被杀,还望柳廷尉能为我三元帮做主。”
柳少霆皱皱眉头,问道:“这个贾门神是什么身份?”
赵三元道:“这个贾亮也是我三元帮的老人了,加入我三元帮也二十多年,平日里好色、贪财,所以我也未曾重用他,只是见他武功颇高,我便将此处的场子交由他照看。而且……”
夏凌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话吞吞吐吐干嘛?”
赵三元道:“这个贾亮,是高公公的干儿子,今日被杀,若高公公过问起来,还望柳廷尉、夏院卫能说句公道话啊!”
夏凌问:“哪个高公公?”
赵三元手指了一下皇宫,略一拱手:“是司礼监二太监高远公公。”
柳少霆说道:“这下子有热闹了。”那高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向来护短,他的干儿子被杀,定不会轻易罢休。“这个贾亮,以前是做什么的?”
赵三元低声道:“以前听属下说,贾亮一次喝醉了酒,说自己是跟高公公上过大东山的,还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后来高公公知道了,专门传出话来要他收敛点。”
柳少霆忽然来了兴趣,吕长庚是大东山造反时的逆贼,难道这贾亮与吕长庚有什么关联?于是把夏松叫到一旁,“你去查查丁一当以前是履历。”夏松回道:“今日我翻过丁一当档案,在加入登闻院之前,他曾经在崔相国府中做事,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柳少霆略微沉吟,“此事你切记保密,任何人不得提起。”
正在此时,京兆府史云清也赶了过来,看到柳少霆一行,唱了个诺,“原来登闻院消息比我们还灵通。看来我又赶到后面了。夏凌道冷冷道:”真是阴魂不散啊,哪里也少不了你们。此案由登闻院办理,你们还是回去歇着吧。“
史云清没有了昨日的低声下气,也不恼怒,”京兆府昨日将逆贼吕长庚命案报给刑部,皇上朱批此案由刑部督查,京兆府协办,我看还登闻院还是回避一下得好。“
柳少霆道:“这也巧了,昨日我向宫内上奏折,陛下还密令我登闻院全权负责,恐怕史捕头得到的命令是另有源头吧?”柳少霆知道,东宫和雍王斗得火热,而刑部又唯雍王马首是瞻。大东山一案,是太子当年初立时所办,此次大东山逆贼现身京城,雍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难怪今日刑部那边也几次发文过来要此案卷宗,只是被柳少霆给回绝了。
“柳廷尉,我也是奉命行事,贵部如有疑问,可向宫内核实。只是却末要耽误我们查案。”
柳少霆下令将把尸体带走,并把众人带回登闻院,理也不理史云清,径直离开。
史云清看着登闻院诸人背影,“你们祸到临头了,倒要看你们猖狂到几时。”
柳少霆诸人回登闻院,布置了一番后,夏松、夏凌两人被叫到柳少霆衙司房,这是柳少霆平日办公的地方。
房间内摆设非常简单,两个书架,一个书案,书架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卷宗。还有一套大唐律法,放在最近的书架上,这套书已经有些泛黄,边角已经卷起,显然是经常被翻阅。
柳少霆问道:“你二人对此案怎么看?”在登闻院中,夏凌、夏松登闻院二司的院卫,也是柳少霆一手提拔起来。与夏松相比,夏凌办案能力更高,原本本在刑部查案办差,后来与上司性格不合得罪了,被贬到潞州的一个小县衙当牢头,后来被柳少霆调来登闻院。从能力来讲夏凌更胜一筹。但是夏凌脾气比较直,说话容易得罪人,这一点夏松处事更为圆滑老练。
夏松分析道:“依属下看,这两个人恐怕与景元元年的那件案子有关联。死去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当年跟着平国公做事,一个与高公公有干亲关系。平国公与高公公又都是当年大东山平叛的功臣,而吕长庚又是逆贼余孽,我看有可能是吕长庚前来寻仇。”
夏凌说的简单,“属下只是听差办案,我只知道按照大唐律法,杀人者偿命,而吕长庚又是逆犯,更是罪不可恕。”
夏松又说道:“大东山一案是由我登闻院主办,又是陛下亲自定的罪。此案当年轰动一时,我登闻院弄得名声也不甚很好,李院长此案之后更是韬光养晦。如今东宫与雍王又争的厉害,我登闻院向来是忠于陛下,陛下年事已高,太子最近在贡马案的处理中令陛下颇为不愉,雍王又掌握着刑部、吏部,此番安排令人琢磨。此番吕长庚一案,属下怕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恐怕对我院不利。”
柳少霆点了点头,“别有用心的人?说来听听。”
夏松道:“朝廷中对当年旧案有异议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有陛下撑腰,又有李院长威望,所以这些年来登闻院顺风顺水,但一旦陛下老去,新皇即位……”
柳少霆道:“此事刑部也盯上了,依我看朝廷里也有几双眼睛都盯着我们这边,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出差错。此案就由夏凌主办,若是吕长庚是来复仇的,那么肯定不会只杀一两个小人物,夏松你去把当年的卷宗调阅出来,理出一个章程,看看还有哪些人还有可能成为目标。也许从那里能有突破。”
柳少霆顿了顿,“听平阳郡主那边的人说,那个秦子游被吕长庚带走了,你们也多留意一番。李院长看中的人,应该不会令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