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前,我渡过断弦大劫,欲学历代琴皇那般,去尝试渡一次恒常劫。”木瑟缓缓道来,眸子里好像当年还在眼前。
浊若坐在石头上神情严肃地听着。
“我那时总觉得奇怪,为何历代琴皇,历代圣贤都渡不过此劫,于是我一改先代的做法,化作一块枯朽的琴,投入人间。”
木瑟声音坎坷飘远,随着神思去往当年。他怀念往事般半笑半凄地说:
“起初我落在人间市坊,后来又被转手卖给一个穷书生,以后去过达官之门,去过高人之庭,就连青楼,也被转手卖过去过。”
“我在那副枯琴里参悟人心的悲观善恶,却还是无法渡过恒常劫。”
他接着说着,浊若一点也未曾插话。
“后来我又被人扔到终南山,准备当做木柴焚烧的时候……一个人间的女子,她用重金买下了我。“
“她如获至宝一般待我,我能从她的弦音里听见她的心音,她仿佛成了我生不可求的知音。”
他忽然笑了一声,低头爱怜地抚摸那把枯木琴又接着说:
“后来培水忽然归天,人间大乱,竿愁带三万妖界之众要灭人间……”
浊若点点头,不出声,木瑟眼光好像看着当年,怀念道:“我亲眼,亲眼看见这个女子,登高楼,不惧生死,慷慨言词地骂三万妖界之众,斥责妖皇竿愁。”
“这个我知道,她是茗琴的母亲,那后来呢,这跟画琴子有何干系?”浊若声音低沉地插话道。
“后来,后来…我还是渡不过恒常劫,就连一点头绪也没有…不过,我发现我爱上了她……爱上了这个人间善琴的女子。”
他讲到这眼光爱怜,却闪过一道冷芒。
“儿女私情牵绊了我,我那时候无心再渡什么恒常劫,我默默陪着她……想过化形成原样去找她”
“可是!”他声音抬的无比之高,过去多年的什么事好像引起他的心中巨大的怒火。
“竿愁!那个统领妖界,威慑魔界的妖皇!居然,居然在退到十万大山之后,时常来找她!”
他忽然手里疯狂地拉向那枯木上的琴弦,弦应声而断,他无尽的怒火在燃烧,高声讲起那段痴情种下的因果:
“她居然,她居然喜欢他,她居然喜欢他!每日在妖皇面前弹奏我,还与妖皇讨论我是投入人间之前是怎么样的一把琴!”
“妖皇居然还要娶她!还要娶她!我心如刀割一般。”
他声音渐渐低下来,这样的人物也有凄惨无奈的时候,他语气黯然地说:“那是人间劫难过去的第三年,妖皇竿愁突然有一天说要带她去妖界,要和她共度此生……”
“我再也……再也忍不住了……我做了一件荒唐的事情。”
浊若听着越来越糊涂,手高举示意他停下说:“你等等,你等等,一叶她不是喜欢的是你,最终嫁的是你吗?”
浊若凄凉地摇头而叹,闭上双眼苦笑说:“她是与我结发,但又有谁告诉过你她喜欢的是我呢?”
他唉声柔情地抚摸那枯木之琴,眼低百感杂陈:“她要是喜欢的是我该多好……”
“那一天……我化形成竿愁的样子,去她家中,她抱着我……”
“我的愤怒,渴望,在顷刻占据了我的所有,也占据了她的所有。”
他又低头抚摸枯琴,眼里似乎还有过往云烟。
浊若聪明事理,他也不藏掩,把琴皇难言的当着琴皇面说了出来:“木瑟老弟,你不会是把一叶姑娘给?”
木瑟面色动容,闭眼默认接着说
“她一开始以为我是竿愁,我脱掉她的外衣她居然一点不阻拦,我就心中越加愤怒,后来……我琴音心弦荡出心声,她用力地想要推开我……”
“你不是啊柴,你不是啊柴,当我犯下大错之时,她躺在床上无声流泪口中重复着,你不是啊柴,你不是啊柴。”
浊若龇牙,难以相信他所说的,高声皱眉对他说:
“你可是琴皇!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巫山戎国的女子最是贞洁,而且她性格又那么刚烈。”
琴皇拨了一下那枯木上不知何时又结好的琴弦,闭上的双眼里,竟然流下泪来,这样一个傲世的人物,竟在此垂泪,那是悔恨?是愤怒?还是无奈?
“我后来向她坦白我是琴皇,我喜欢她,我对自己犯下的大错忏悔。”
“她默然,默然,冰冷冷地看着我,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看我的眼神,后来她居然答应与我结发,还把此事隐瞒,怕竿愁大怒,闹得世间大乱……”
?浊若长嘘而叹:“一叶姑娘果然是奇女子。”
“对,她是奇女子,所以我才那么想得到她。”
琴皇目光悠远,好似无助一般垂头又苦笑道:
“后来竿愁虽愤懑地回妖界,她与我结发,却从来没有再对我说过一句话,一个字,每天神色冰冷地看着妖界的方向。”
浊若抚袖,也是一惊当年事情居然是这般,但他眼中看过太多耳中,听过太多爱恨别离,心中早就如平静死水一般,语气平静地回到:
“那是自然,你把她给……戎国女子皆是三贞九烈,她是无奈嫁你,想不到她居然心里想着妖皇。”
琴皇沉于往事久久不语,忽然浊若惊异之声在这窟中回荡:
“咦,不对,那茗琴怎么来的?人间女子十月怀胎,她和你不是共度两年吗?你不会后来……”
琴皇蹙眉,神色痛苦,不愿去想,但那眼神却清晰眼前,他哽声感叹道:
“对,我如何取悦她,她都是那样冷漠地对我,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想得到她,有一天,我喝醉了……”
他不再讲下去,剩下的悔恨岁月被岁月与大雪掩埋。
“她没有反抗,没有还手,只是流泪,后来我酒醒梦回,悔恨万分。”
“后来,她肚子里有了茗琴,我看出茗琴乃是异物,三魂是琴,七魄是情。”
他低头滴下眼泪在那枯木琴上,划过琴弦,一声清脆的叮咚响
“我想把茗琴灭了,可是她不答应,她双手护着她的肚子,眼神冰冷冰冷地看着我。”
“后来,她强逆天命,竟然生下茗琴。她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她只是临终前面色惨白,眼中流泪地看着襁褓中的茗琴?说……”
木瑟深噫了一声一字一字苦笑悲音说:“有琴如茗,善品善行。”
“她那句话是和我说的,我知道,她是在对我说的。”
“奇女子!”浊若赞到。
“后来,她居然化成了恒常琴,一个凡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居然,渡过了先代琴皇都渡不过的恒常劫。”
说到这里,浊若站起身来道:“什么?恒常琴!”
“对。为什么,”木瑟先是语气萧索地看着手上枯木琴,接着声音慢慢提高,几乎疯狂地扯那琴弦: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个凡人,一个女子,为什么我渡不过去!”
浊若听此睁大了眼睛打量眼前的琴皇,浊若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从他口中道出,浊若看着琴皇那双充满对恒常劫的渴望,对力量的疯狂迷恋,而不是对过往的忏悔,他轻声道:
“木瑟,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