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是我的一个朋友。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小张已经干了整整十五个年头，是局里公认的业务骨干，这些年获得的奖状、奖杯装了满满两大抽屉外加一床底、一蛇虫皮袋子。
论年龄和局里的习惯，应当叫小张是老张，可小张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局里一直是普普通通的科员一个。因此，局里上下，从局长到科长到同事，都一口一个小张。领导或者年长自己的管自己是小张还情有可原，可年龄比自己小七八岁的那个办公室勤杂员小马也叫他小张，这就让小张很不痛快。每次小马叫他小张，小张一边含含混混地应着，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骂：不就你舅是局长吗？神气个鸟！没有你舅撑腰，你狗屁不是，连我不如！
外人到局里找小张办事很好找，因为小张有一个明显的特征——上牙第三颗门牙缺了一半，而且还发黑。据说有一次老家来人找小张办事，小张没办成——你想一个一般办事员能办成什么事。小张心里觉得很惭愧，很对不起老家人，就想另找个办法补救一下。老家人好喝个酒。于是，小张就把老家来的人请到小城档次最高的那家酒店。小张也不解释，只拼命劝酒一杯接一杯地带头喝酒。老家人倒也理解，并没有怪罪他没能耐，一个个都放开肚皮猛喝。结果一个个都喝了个小辫朝天。一顿就下来，不仅花去了小张一个半月的工资，而且还丢掉了半颗门牙，那是小张在送走老家人回自个家的时候，上楼梯一脚踏空，磕掉了半个门牙。
为了不影响形象，小张先后到医院补了两次门牙，可补了掉了，再补，几天后又掉了。反复几次，一气之下，小张干脆不补了，不再白白花那个冤枉钱。就这样，小张天天从早到晚缺着半个门牙在局里进进出出。有人劝他把牙补好，刚开始小张也自己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小张心里想，自己不当官不当将的，门牙缺半就缺半无所谓。时间一长，小张也没觉得门牙有什么不得劲。
不过最近一件事让小张再次关心起自己的门牙。局里传出要提拔一名财务科副科长，小张偶尔听说自己是其中两个候选人中的一个。这让小张犯了心思，虽说不论哪个单位都是一把手亲自抓财务，财务科副科长上有科长管着，主不了多少事，可大小是个官，并且是个重要部门的官。自己熬了这么多年，要是连个副科长都弄不上，等到告老还乡那天自己哪有脸子进村。想到这儿，小张心里乐了，手不自觉地摸到了那颗缺损的门牙。这让他大吃一惊：哪有当领导的缺牙的？这不有损干部形象吗？小张当天就进了牙科医院，花了几十元钱将缺损的牙补齐了。
过了几天，小张迟迟没见动静，更没见局长找他谈话。小张心里兀自纳闷：这是怎么啦？难道事情有变？
这天早晨，小张早早来到办公室，屁股没挨着椅子就听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同事说：知道吗？昨天分管人事的刘副局长找办公室小马谈话了，听说明天就要公布小马的副科长了。隔壁小张这几天可要白忙乎了，为了当个副科长把牙都装修了，真虚伪。另一个说：可不是吗，听说小张修牙花了上千块呢，这副科长还没当上就开始腐败了，真当上那还了得。这种人就不能让他当官。
小张听了，心里顿时凉到了脚后跟。小马虽然没有学历，工作平平，但人家是局长的外甥，这副科长板上钉钉的事了。看来自己不是当官的料。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小张红肿着眼再次走进那家牙科医院。走出的时候，小张的门牙又缺了一半，乍看象缺了半个月牙。小张天天缺着半颗门牙在机关里进进出出。
翌日，局长把小张叫到办公室。走出局长室的时候，小张已经成了财务科科副科长了。
晚上，小张请客。酒酣耳热之际，隔壁办公室的那两个同事打趣地问：张科长这次高升有何秘诀，俺也学学。小张醉醺醺地说：这多亏了咱这半个门牙。同事不解，小张说：人家领导从咱这半个门牙中看出咱是过日子的主，这才放心让我当这半个财神爷。小张说完，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能当上这副科长，还真得感谢你俩，是你们成就了我。
那两个同事听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半天才顿悟过来，霎时，一个个脸红得像关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