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森林深处,黑与红的力量,对峙正酣。
森然黑影当中,一棵布满斑驳抓痕的树干突兀地立于道路中央,树干的一头被生生砸进地表之下,而另一头则是被削平整齐,一个通体黑色的男子立于上面,沉静肃穆。
黑帽冠顶,黑纱遮面,黑袍裹身,那人将自己置身于一片黑色之中,又于周身处荡漾起令人压抑不安的暗黑肃杀之气。那股黑气悠然萦绕在男子身边,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使者,一旦行动,便要生灵涂炭。
与此同时,对面却是满满惹眼的热烈火红。
那是一顶悬浮在半空当中的轿子,华美瑰丽,轿身因着栩栩如生的火红凤凰的图案而熠熠生辉,轿顶四角则是那图案的延续,四枚凤凰的头颅高傲地立在上头,嘴含金色铃铛,目如光珠流动,竟一时叫人难以分辨得清那是轿子的装饰还是四个有血有肉的活物。
红色为主,金粉相辅,流光溢彩之气于轿子周围肆意张扬,与对面的黑色力量于无声处分庭抗礼。
只是双方虽然对峙了良久但依旧看不到半点要展开攻击前的力量波动。
双方于这看似平静的对峙当中各得其所,并不着急,只是苦了夹在他们中间的三个大汉。只见这三人个个健壮挺拔,浑身上下蜿蜒着凛冽着刀疤,显然也非凡类,一人使斧,一人用鞭,一人则是操着刀,单是看他们三个武器上隐隐浮动着的戾气便可知道有多少人曾命丧于他们之手,只是这会儿他们架势上有模有样,可气势上却是差了太多,更确切一点,三个人此刻如同惊弓之鸟,背对背龟缩在一起,脸上写满了草木皆兵般的紧张兮兮,豆大的汗珠如水流下……
其实别看这会儿他们实在狼狈,但在江湖上那也是有名号的人物。
这三人以善使开山巨斧的屠易为首,两个小弟一个使鞭,叫做薄辛,一个舞刀,唤作梁一,三人自称“江南龙潭三杰”,不过在江湖上你提起“江南龙潭三杰“或许很多人不会知道,但若是问及”江南三鼠“恐怕就无人不知了。原来这兄弟三人早年横行于江湖当中,专门做些取人钱财,杀人越货的勾当,于正义与否毫不介意,近些年功力没多少长进倒是滥杀无辜的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被江湖正道所不齿,时常被正义之辈追杀,敌得过时就滥杀一通,敌不过就撒腿就跑。想来三人命不该绝,几经惊险患难,多次命悬一线,可到头来除了留下来一身伤疤,居然次次都让他们给死里逃生。
厌弃之,却又不杀之不得,是以江湖人士给三人冠上了“三鼠“之名,倒也形容贴切。
此番三人来到迷雾森林是为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大计划,而这个大计划又是源于一个惊天大秘密。
三个月前的月圆夜,三人藏于郊外山洞中,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们脸上难抑兴奋的表情,比起平时更是增添了一丝狂热的神采,他们刚刚了结了一个人的生命,按照约定拿到了钱,而在这个过程中无意探听到了那个让三个人彻夜难眠的秘密。
“这消息准吗?会不会太夸张了?”
“若是别人说得自然要小心有诈,可这话是那戒空和尚说的,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个秃驴又是出了名的正经人,自然不会信口雌黄,再说了,当时他可是跟王阳子说的这话,难道他还会骗那个牛鼻子不成?”
“可是,戒空和尚后来怎么又死了呢?”
“这还不简单,王阳子知道了这个秘密自然利欲熏心,少一个对手他就多一分把握,所以就杀人灭口呗,要怪就只能怪这个戒空和尚太傻了,什么都跟别人说,他自己清心寡欲,难不成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样傻乎乎的不成?王阳子那个人的手段咱们可是领教过的,功力深厚,心狠手辣,只怕死在他手下的人不比死在咱们哥仨手下的少,告诉他?哼,那不等于自寻死路么,做秃驴做到这个份上也不知道他的那个佛祖会不会高兴!”
“哈哈,不管他的那个佛祖会不会高兴,反正是便宜咱们哥仨了,妈的,憋屈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出头之日,等到老子大功告成,一定要让之前那些混账血债血偿!第一个就找王阳子!”
“但也别高兴太早,王阳子既然杀了人,那他八成已经踏上路了,咱们万不可耽误。论手上的功夫咱们自然无法对抗牛鼻子,但是这脚上的活计他可就不是咱们兄弟三个的对手了,咱们现在就出发,日夜兼程,一定要赶在其他人之前到达那里,若一切顺利,咱们兄弟三个扬名立万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没有多余的纠缠,三人当夜就出发,一改平日的横行霸道的嚣张气焰,一路上小心谨慎,没有惹出半分事端,一路畅行,披星戴月,翻山越岭,终于在今天到达了终点目标前的必经之路,迷雾森林。
初入森林,饶是走南闯北见惯了大场面的兄弟三人也不由啧啧称奇,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满眼参天古树汇聚在一起的壮丽景象,视力所及之处一派葱翠繁荣,古朴壮美,令人咋舌,从中随便挑出来一棵少说也有二十米之高,树干苍迈硬挺,直冲云霄,布满斑驳的树皮则是自带着历经千百岁月后沉淀下来的威严。再看那顶上,树叶繁茂浓密,密密麻麻,苍翠之色大团大团地连接在一起,覆盖在这森林的上空,霸气地遮住了森林上方的几乎整片天空,只是在树叶相依间留下少许缝隙。正午阳光借着那缝隙照射进来,在林间洒下星星点点的光亮。
光亮所及之处是一条幽深小路,那路不甚宽敞,蜿蜒曲折,曲径通幽:不时鸟语花香袭面,款款幽香徜徉在路上;偶尔不怕死的小动物拦路而立,再猛然醒悟似的床惶而逃。行在上面自然生出一份怡然自得的情趣,境界上又是与两边的树林截然不同了。
三人非常兴奋。
“走出这迷雾森林便是堙没镇,到了堙没镇咱们可就大功告成了!这一路安安静静,看起来咱们应该是最快到达的了,为确保万无一失兄弟们辛苦辛苦,今天就不休息了,直接走出去!”
兴奋之下一路的疲劳尽皆散去,目标就在前方不远,咬牙坚持自然不在话下。他们一边前行一边憧憬,直到他们被挡住了去路。
一棵树干立于道路中央,挡在了三人前行的路线上,那树干斑驳异常,仔细一看三人不由脸上微微变色,树干上的斑驳并不是自然形成的,看上去应该是一些动物的利爪抓在上面时留下的痕迹,可是,什么样的动物会有如此锋利的爪子,竟能将这千年老树的树干撕扯成如此惨烈的模样?
“大哥,你看,上面好像有个东西!”
树干的一端平整光滑,如同托盘,上面有一个貌似头颅的东西正喷着腥鲜的血味,看起来刚刚被人料理了没多长时间。这样的场景对于兄弟三人来说并不陌生,实际上这常常是他们料理别人的手段,是以看到一个头颅并不觉得多么奇怪,可是当他们看清楚那个头颅是属于谁的时候顿时骇然惊惧,难以自已。
那个头颅赫然是属于他们一直忌惮害怕的王阳子的!
“我,我,我肯定看错了,告诉我,那个,只是看起来像是王阳子而已……”
三个人谁都不愿意承认那是王阳子的头颅,因为那意味着在这迷雾森林处,有一个比王阳子还要强大的人,而那人杀了王阳子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阻止王阳子到达堙没镇,如此算来……
“大哥……怎么办……”
屠易脑子飞快转动,那个大秘密包含的内容实在是太过诱人,此生遇到如此机会却不可得只怕会抱憾终身,只是,如果再走下去,性命怕是难保……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天咱们认了,撤!”屠易做出艰难的决断,可惜为时已晚。三人正欲扭头就跑不想平地突然卷起一股黑风,那黑风来势汹汹,张牙舞爪,狰狞狂放,仿佛一条黑色暴怒的猛兽,要将三人生生撕碎一样,夹带着地面上的小石块以铺天盖地之势冲击而来。三人被这气势吓到,不敢正面招架,纷纷转过身,后背朝外,紧紧抱在一起。
几乎一瞬间,三人就淹没在了狂烈的黑风当中,但听耳边“呼呼”巨响,风啸之声通过耳朵直入三人心底,震撼着他们的内心,余光处,世界已然黑暗一片,恍如末世之景,一不留神,几颗小石子儿窜入三人的包围圈,带着凌厉之势,在三人粗糙的皮肤上留下新的伤痕,鲜血直流。
这绝对是三人闯荡江湖以来遇到过的最具冲击性的时刻了,分明眨眼前之前还是一片风和日丽,可眨眼之后世界就被狂暴黑风所充斥……
风力持续增加,三个人被猛烈的黑风压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脑子里则是不断闪现着过往三人杀人放火的画面,不约而同地在想:难道今天终于再也逃不脱了?
好在一切终于归于平静,也不知多久森林又恢复了之前宁静温和的模样,仿佛刚刚那场狂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只是屠易等三人经此一役早就灰头土脸,身心俱疲,形容萎顿的模样就跟刚刚经历了一场几天几夜的厮杀一样。
血在流,不只是他们三个身上新添的伤口上,还有刚刚那棵树桩的躯干上,娟娟鲜血缓慢地自上而下地流淌,绕过树干的斑驳,滋润着上面的抓痕,那血,自然是属于王阳子的,确切的说,是属于王阳子的头颅的,而当下,那头颅被人死死地踩在了脚下。
屠易盯视着此刻出现在树桩之上的黑衣人,这人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在黑色当中,唯有一对眼睛泛着隐隐凌厉的白光、他并没有任何后续的动作,只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飘荡在周身的隐隐黑色戾气和自身超然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睥睨天下的强悍气场,压得屠易等人相形见绌,使他们真切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三个人一动都不敢乱动,直勾勾地盯着黑衣人,他们十分清楚,遇到这个级别的高手,自己不论选择力敌还是逃跑都没有半分把握,只能静待对方的发落。三人心下不安,脸上也越发显出焦躁和慌张,只是等了许久不见那黑衣人有半分的动静,好像在那人眼中屠易等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三人面面相觑,心思不由活泛起来。
“大,大哥……要不要……”老二薄辛在屠易身后悄声提醒。屠易想了想,或许是对方实力太强对杀自己根本不屑?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何必在这里等死?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小声回应道:“见机行事!”
结果话音刚落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第一时间抬腿逃跑!
论起逃跑,三人在江湖上鲜逢敌手,这下跑起来根本就是轻车熟路,没一会儿就跑出去近百米远,屠易有些不放心,拖在最后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黑衣人远远地立于木桩之上,纹丝不动,竟然真的没有追过来!
有戏!屠易心下狂喜,死里逃生之际早就将之前的那个大计划抛之脑后了,可惜三个人眼看就要彻底逃出黑衣人的视线当中时,突然听得一声声清脆响亮的铃铛声由不远处悠然飘来,那声音轻巧活泼,时而让人联想到不谙世事的少女,天真快活,时而又散发着隐隐闺香情趣,如同一个风情万种的妖媚少妇。
三个人同时停下脚步,此情此景下出现这样活泼的铃铛声显得是那么突兀而不自然,事出无常必有妖,他们不敢再贸然行动而是停下来静静观察前方的道路,不一会儿,他们看到一抬无比华丽俏美的轿子悠然出现,之前听到的铃铛声出自于立在轿子四个角落的凤凰之口,而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这个轿子居然在没有任何人支撑的情况下,独自悬浮于空中。
“妈的,今天走的是什么字儿,怎么这么邪门,这又是什么东西?”
本以为逃出生天,没想到迎面又碰上了这等诡异情形,三人虽然手上的功夫不强,但见识还是有些的,单凭这轿子可以悬浮移动,那轿子里的人实力上就不知道要高出三人多少。
“别硬冲,静观其变!”屠易带着两个小弟一步步往后退,这个时候试图冲过去与自寻死路无异,倒不如退一步看看有没有其他什么机会。沉着冷静也是逃跑时非常重要的心理素质。结果三个人一路后退,不知不觉就又撤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那轿子也终于停了下来。
那轿子停而不前,黑衣人也没有任何动静,双方看似均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是屠易等人夹在中间分明看到黑衣人身边的黑色戾气比之刚才要浓烈了许多,而那轿子周围也同样荡漾起金粉之气与之相对。显然,这俩人是棋逢对手打算好好较量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