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百分之两百的疲劳驾驶状态,缓缓驾驶着老爷吉普在后半夜空旷的道路上蹒跚前行,所有的车窗都打开着,好让寒风源源不断地灌进来,以便于我保持清醒。一方面是因为我在开车,一个巫师倘若死在交通事故里,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则是因为我的血槽已经完全放空了,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却依旧不得不强迫我可怜的小脑袋像不小心钻进了转轮的仓鼠那样,拼命地转啊转。
目前的局面简直是让我无言以对,六扇门怀疑我是德尚酒店凶杀案的凶手,道门更是派了一个高阶护法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而且还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原先,在凌大小姐的这桩案子中,我的角色只是一介顾问,现在却“DUANG”地一下升级成了头号嫌犯,值得庆幸的是,总算凌对我的信任应该能让她将我排除在嫌犯的名单之外。同时,必然的,现在我变得比特调科更迫切地想要解决这个要命的案子。而要解决这个案子,最直接的做法就是尽快完成我答应凌的实验,但是这个实验本身却能让六扇门更加必定、肯定、以及确定地认为我就是凶手。还有一个问题:想要在张胖子的眼皮底下偷偷摸摸地完成这个实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当然,我也没办法指望凌大小姐能出面证明是她委托我做这个实验的,她压根就不知道、也不能知道六扇门这档子破事。
真好!说不定我能被“黎华”扎个对穿哎,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优厚待遇啊!
苦笑之余,我开始努力拼凑线索,清理着思绪。起初,我觉得搞不好六扇门中有人故意要陷害我,然而仔细推敲之下,便发现事情有些说不通。
如果是栽赃陷害,那十有八九是妖门所为。巫门和夷门虽然都觉得我是个不肖弟子,两门的不少长老也都想早点把我给“清理门户”了,但是这两门好歹是我娘家,给我背个大黑锅有损两门的声誉,考虑到我只是个小角色,这样做根本就是得不偿失。鬼门和仙门都是一帮超然于世外的家伙,他们才懒得管我的死活,何况鬼门的大佬们和我关系还都不错;道门则自诩名门正派,背后搞小动作完全不是他们的作风。只有妖门,由于经常暗地里搞一些违法乱纪的勾当,我的公安顾问的身份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很想除之而后快的。
只是,妖门要陷害我,有必要牺牲本门弟子吗?听张评所说,涂山雅是涂山宗室的次女,那也就是涂山鵺的亲闺女。对付我这种无名小卒,还要搭上一个长老的亲女儿,那我可真是无比的受宠若惊啊!不过,妖门还是出了名的帮派林立,内斗不断,或许是涂山家的某个仇敌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的妙计。
但是即便如此,这当中仍有蹊跷:张评的出现,是标准的道门风格,标榜其一贯秉持正义的行径,从古至今,但凡六扇门一有风吹草动,道门总是会十万猴急地跳出来“维持秩序”。而这反而对我起到了保护作用,至少在他的监视下,我不用怎么担心妖门把我做掉,再在我的尸体上贴上一堆莫须有的罪名。倘若如此,失职的张评必定会死命咬着妖门不放,搞不好还会引发这积怨甚深的两门的大火拼。所以,如果真是妖门所为,某个老妖怪护法甚至长老肯定会抢在道门之前就跳出来指控我,或者更甚的,直接对我下黑手。然而,就目前来说,我还活得好好的,我可不觉得那些老妖怪会如此偷懒。
另一方面,如果我的观察没错的话,凶手使用的是尸降,那说明他至少是一名降头师,降头师属于巫门,以人类居多,但是也有身兼两门身份的,比如妖怪降头师。有些先天妖力匮乏的妖怪喜欢钻研妖术以外的法术,而尸降这种邪术正巧是这类家伙偏爱的类型。从这一条思路上想,倒是蛮像妖怪的内斗,然而,正像我之前告诉凌的,六扇门弟子之间的私怨,极少会殃及到普通人。所以,这条路又有盲点。
哦,对了!还有“辛巴”的前主人,我的“嚻”伙伴的操纵者,这家伙倒是有十足的动机去陷害我,但是,天杀的,谁能告诉我这家伙是谁?现在又在哪?也许凌大小姐有点眉目,我应该可以去找她打听打听。当然,是在完成我许诺她的那个要命的实验之后,要不然,以她的为人,才不会那么慷慨大方。除非我坦白自己的小命正受到威胁,然而,我之前就说过了,恰恰就是这一点,我坚决不能告诉她。
又绕回来了!说到底,不管于私于公,我都还是得去做那个蛋疼的实验。张胖子肯定会笑到一身五花肉乱颤的。
我到家的时候正处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夜穹泛着诡异的深紫色。我打开房门,无视笼中的“辛巴”,卸下黑色风衣随意甩在了沙发上,跳过洗漱的步骤,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在大脑熄火前,我挣扎着盘算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首先,完成那个讨厌的实验;其次,找到“嚻”的主人,赶在他撂倒我之前;另外,还要找那个快递小哥聊聊;或者想办法撬开陈芸的嘴;又或者找到董云欣的那间什么室来着?最重要的……睡觉!睡觉!睡觉!
毫无悬念的,无尽的倦意最终将我拽入了梦乡。
这时,我脑中某些深埋的记忆,趁我的自主意识下班的时候,又开始蠢蠢欲动,都怪张评那个死胖子。
我是一个孤儿,生命的头几年是在福利院度过的,福利院的院长老头姓杜,我这个滑稽的名字就是拜他所赐,至于我亲生父母的情况,老头子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只是告诉我他们已经挂了。
而我的老师,她的汉语全名是李琪儿,是一位二战时期流亡魔都的犹太难民和SH本地人的后代,她宣称自己祖上是古老的闪米特族祭司,我觉得她没胡编,反正至少她在巫术上的修为完全对得起身兼的夷、巫门两门高阶护法的职位。用她的话说,在福利院找到我无疑是巫术之神的指引。而我的同门中人告诉我的版本是:发誓单身的她只是想找下当母亲的感觉,就在她心血来潮去福利院想给自己物色一个小鬼头的时候,我身上先天的法术亲和力恰巧迸发了一下下,仅此而已。
不管如何,作为养母,李琪儿对我是相当不错的,除了将我抚养成人以外,她还塑造了我如今的人格,以及在巫术上的小小造诣。好吧,强迫我学习希伯来文差不多算是她唯一的污点了,所以,我从来就记不住她的希伯来语名字。
当研习巫术已经有了一段日子后,我来到了十七八岁的年龄,身体里萌发的男性荷尔蒙将我塑造成了一个叛逆、无畏、又有点好胜心过重的危险分子,而她在收养我之后的几年又收养了一位女孩,这个漂亮的萌物小师妹更是给我的危险好胜心火上浇油。以至于,我一心想搞出一点让她们刮目相看的名堂来。当她的巫术课进行到召唤灵体生物并设法与他们定下契约的时候,我感到我的机会来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召唤一位强大的盟友,而将必须循序渐进的巫术学习铁则抛诸于脑后。
所以,当我第一次施放召唤术的时候,我没有按照约定使用低阶的法术,而是贸然使用了自己完全没有把握的高阶法术。当然,我毫无悬念地失败了,我召唤出的邪恶生物,一只长着一对无比瑰丽的翅膀却满脑子邪恶念头的怪物,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如果不是李琪儿阻止了它的话。
这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对吧?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我会挨一顿教鞭,然后被关禁闭几个礼拜,外加不给饭吃,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实际情况完全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当精神恍惚的我被发现木然地坐在李琪儿家中的地板上,裤裆下是一滩骚臭的水渍,身边躺着那个怪物的残骸时。李琪儿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她就那么消失了、失踪了、人间蒸发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并且到至今为止再也没有出现。
为此,六扇门举行了一次庭审,我涉嫌两项罪名:召唤邪恶生物以及谋杀自己的老师,一旦罪名成立,我将被判处死刑。然而,由于李琪儿的失踪,外加还是有一些长老,觉得我这个案子存在诸多的疑点。比如我谋杀我的恩师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另外一个更显而易见的便是他们觉得凭我的实力,更本没可能召唤出那种强大的生物。于是乎,由于证据不足,我的案子最后被定性为李琪儿使用召唤术失控导致了自己的失踪。而为了保命,我选择了三缄其口,默认了这个结果。虽然我的师妹没有出首我,但是其他熟识李琪儿的人,都觉得这个结果极其可疑,其中的大部分根本就是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实情。于是,我变成了一个另类,一个被同门嫌恶和疏远的污点,渐渐的,这也使得我几乎无法在六扇门的圈子里立足。当然,我可爱的小师妹也选择了离我而去。
就在我穷困潦倒差不多沦落到去当三流魔术师、靠卖艺为生的时候,凌大小姐及时出现并抛给我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也很争气地帮助她破获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案件。附带的,我因此也更加得罪了六扇门,尤其是妖门,沦为了他们口中公安的“鹰犬”。虽然六扇门本身的起源也是朝廷爪牙,但是现如今大部分人都选择刻意回避这个事实。
反正,我现在彻彻底底变成了如假包换的异类……
我缓缓睁开双眼,天已经大亮了。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拭去眼角可能是泪痕的不明痕迹,我心中忽然闪现过一个念头。
喵了个咪的,我是公安的鹰犬哎!除了那个天杀的实验,我其实还是有别的事情可以做的。
是时候干点本职工作了,比如,去拜访一下涂山鵺那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