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的轰鸣声伴随着嘈杂声滚滚而去，窗外掠过的风景带着强烈的节奏感，火车上人声鼎沸，可她的世界始终是寂静的。顾城婳坐在靠窗的位置，邻座的男生双臂抱怀拒人千里之外，鸭舌帽扣住了整张脸，似乎是在闭目休憩。她对面是一位络腮胡大叔，一直盯着她看，想找话题与她搭讪，她低下头不予理会，拿出看了一半的《乞力马扎罗的雪》读了起来，如此一路虽长，但终不会太过寂寞。
有时候想想听不见也挺好，想安静的时候只要不去看就可以了，火车突然驶进入了隧道，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顾城婳的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压抑。
这种既听不见又看不见的感觉让她害怕到想哭，下意识地捞起书抱进怀里。
“只是过个隧道而已，叫什么？”鸭舌帽君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厌恶，他转过脸来，斜睨了顾城婳一眼。
顾城婳的手指紧紧地抠着书的扉页，她压根儿就没听见他在说话，事实上她压根儿也不知道自己在叫。
那男的终于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你能不能把嘴闭上！”
对面的大叔看不过去了，“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的，没看出来人小姑娘第一次坐火车？”
骤然间，车厢里一片通明，顾城婳轻轻吐了口气，手指一松，书掉了下去。
她想去捡，可是怎么都够不到，打算拜托对面的大叔帮帮忙，“麻烦帮我捡一下可以吗？”
大叔弯腰去捡可也够不到，那书掉在了鸭舌帽的领域。
她转过头冲他微微一笑，“能不能帮我……”
鸭舌帽男纹丝不动，半响后吐出三个字：“绿茶婊！”
他的嘴唇被帽檐遮住了，顾城婳不能判断他是不是说话了，但她余光撇到对面的大叔勃然大怒，正眼看过去，只见大叔生气地指着鸭舌帽男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出门没刷牙？人家姑娘招你惹你了？嫌坐火车吵你去坐飞机啊，你去坐宇宙飞船啊！最看不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装清高的人了！虽然受了高等教育，却说一些低等动物的话！丢教育局的脸！”
鸭舌帽男伸手想揭起帽子发飙，刚揭起来手下停顿了两秒又盖住了脸，双臂抱怀硬生生地压下了那口气。
就刚刚一瞬间，顾城婳看到了他的侧脸，那是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肤白似雪，眉似星月，眼如墨雨，长睫卷翘，鼻梁挺直，唇红齿白，分明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小鲜肉嘛！怎么就跌落人间了？
可是他刚刚说了什么，为什么让对面的大叔生气成那个样子？
顾城婳的目光移向那位大叔，满目狐疑，大叔好心劝慰道：“小姑娘不要放心上，现在的小伙子一点素质都没有！真要和他们一个一个计较，早被气死了。”
这位大叔的热心肠触到了顾城婳柔软的内心，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为什么如此维护她？
顾城婳感觉心里暖暖的，撇了撇嘴角，无所谓地说：“没关系的，反正我也听不到。”
“听不到？”
一瞬间，仿佛车厢上所有的目光都向她移了过来，那些目光充满了疑惑、震惊还有遗憾。
大叔不可置信地说：“你聋的？”
说完身边的一个大婶拍了一下他，“怎么说话的？那叫没有听觉！”
顾城婳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对她来说，都一样。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大叔仿佛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包括鸭舌帽男。
“我会唇语……”她怕他们不懂，又解释道：“就是根据你们的口型来判断你们在说什么，说的太快只能看懂大概意思，不能逐字逐句地重复出来。”
“哦……”大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顾城婳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扭头看过来，鸭舌帽男手里拿着那本《乞力马扎罗的雪》悄悄地推到了小桌上。
大叔笑了笑，冲着顾城婳用口型默默说：“他刚刚说对不起。”
顾城婳点点头，眉梢弯弯的，这一笑宛如冰霜融解，雪莲绽放。
很快，火车到站了，鸭舌帽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了起来，顾城婳刚站起身，他也站了起来，瘦高的个子一伸胳膊就把她的行李箱拎了下来，她接过行李箱到了谢，他却挠了挠后脑勺，刚准备说啥，意识到自己带着口罩，她也听不到，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顾城婳看到他弯弯的眼角也笑了，说：“没关系。”
他一愣，心下诧异，她不仅会读唇语，还有会读心术。
顾城婳将书装起来，拎着行李往外走，鸭舌帽男背上运动书包也跟了上来。
“你也这站下车吗？”她好奇地询问。
他点了点头。
“你是B市人吗？”她又问。
他又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她笑了笑，“我……算是吧。”
两人并肩走进了地下车道，鸭舌帽男见四周无人，他取了了口罩，拉住顾城婳的行李箱，顾城婳停下脚步看向他，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可能是他这种祸国殃民的脸，也可能是他无害的笑容，又很有可能是因为他的道歉，让顾城婳莫名地卸下了心防。
她抬起手，扬了扬手中的火车票，“你呢？”
“你不认识我？”他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一般。
顾城婳扑哧一笑，“我应该认识你吗？”
“南嘉木没听过吗？”
顾城婳又摇了摇头，“你很有名吗？你是明星吗？明星还坐火车啊？”
南嘉木此刻也不敢说自己是明星了，否则她怎么会不认识他？他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坐公交，挤地铁，坐火车，可是公司管得特别宽，不许这不许那，就这次回家还是他瞒着经纪人偷偷跑出来的。
顾城婳尴尬地一笑，“你叫南嘉木吗？是艺名吗？”
南嘉木有些挫败，“我只是个卖唱的……”
“哦……原来是个歌星啊，对不起，我不听歌的……”她有多久没有听到歌声了？都快忘记那些旋律是怎么样的了。
南嘉木一直以为有他的地方就有光，在星光闪耀下受万人瞩目的才是他，可现在呢？他在她眼中，什么都不算，就连他引以为傲的歌声，也一文不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