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水幕电影将吴紫藤深深吸引,音乐喷泉、激流、水雷、水雾交相辉映,盛开的礼花飞向天空,把天空映照得流光溢彩、五彩缤纷、华美富饶。灯影、水影、电影、树影都在摇曳,音乐声、水声、人声,此起彼伏。天空是那样灿烂,水面是那样变幻莫测。几个女子行走在水面上,女子个个体态肥美,如花似玉,长裙彩带飘渺在身后,在水、光、电的映衬下,恍如仙人。吴紫藤贪婪地看着,沉醉着,享受着。她兴奋极了,酣畅极了,在江南,绝对看不到如此大气磅礴的场面,江南的景色就像江南的建筑,小巧的、精致的、优雅的,而这里的景色是多么庞大,多么气壮山河。她有点喜欢西安了,喜欢西安的夜色了。想到这里,就想到了司马君,她出来大半天,司马君怎么就不跟她联系呢,在西安,他是她唯一的熟人。
吴紫藤绝对想不到,此时的司马君正遭到学生家长的围攻和老婆的奚落,她还不了解司马君,也没必要了解他,此时的她,完全沉浸在美景带来的兴奋之中。
明天,她就要离开西安,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她有点犹豫,是不是真要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跟她没有任何联系,从江南出来,只是没有地方可去,才想去那个地方看看,刚才遇见那个男人,觉得那个人有点神经。诗人都神经吗?海子是不是也是神经有问题呢?如果没问题,好好的日子不过,自杀什么呀,丢下父母亲人痛苦不堪。紫藤越想越觉得海子肯定有问题,那样年轻的生命之花,怎么说凋谢就凋谢呢。
出了公园大门,是一条灯火辉煌的大道,大道上汽车如流,行人稀少,道路两边的树木,草地和低矮的牵牛花被灯光映照得五彩斑斓,朦胧闪烁。她招着手,想拦一辆出租车,车从她身边流过,没有一辆停下来,她继续招手,仍然没有车停下来。一个人从她身边走过,说一声:“你得在停车点等车。”
吴紫藤前后望去,果然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人招手,车就停下来,上了人,向更加辉煌的地方流去。她往停车点方向走,走着走着,一个人拦住了她,问她:“跟我走好吗?”
吴紫藤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想到在远离江南的西安街头,在大唐芙蓉园雄伟壮观的大门外,也有这样的生意。她摇摇头,一步跨到灯光明亮的地方,那人跟着她,补充道:“你很漂亮,价钱可以高点哦。”
对这种恭维,吴紫藤已经见得太多,不足为奇,也没有恐惧感。她还是摇摇头。男人更加急切,说道:“别人五十块,我给你一百块咋样?”
吴紫藤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低的价还标榜高价,不是开玩笑吧。出于好奇,她问了一句:“一百块,不能再高吗?”
男人说:“一百零五块,行了吧?”
吴紫藤暗吃一惊,西安的行情真奇怪呀,这么低的价钱不说,讲价还能五块五块的讲,太奇怪了。
男人说:“够可以了,已经很高的价啦。”
吴紫藤故意低声说:“五百!”
男人呸地吐了一下口水,气愤地说:“你以为你是韩国明星!”
说完,朝相反的方向晃去。吴紫藤没有生气,而是觉得西安的物价真低呀,在江南,五十,一百的价位是喊不出口的。西安的同行姐妹真不容易呀。
走到停车点,有车停下,问她:“到啥地方?”
吴紫藤说:“青年旅馆。”
司机说:“青年旅馆多啦,哪一个?”
吴紫藤说:“我也不知道哪一个。”
后面的车喇叭鸣叫起来,司机说:“你坐后面的车吧。”
吴紫藤继续招手,好久没有车停下来,好不容易有辆车停下,她还是说不清要去的方向。司机告诉她,你去前面的大雁塔广场,那儿公交车多,出租车也多,去那里找车方便。
吴紫藤向司机手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看见大雁塔巍然屹立在暮色中,周围有一大片仿古建筑和灯光。她向那个地方走去,路边有人散步,有人后退着走路,有人哼着歌曲,有人勾肩搭背,有人靠在树阴后面,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深深地亲吻。
还没走到广场,就看见许多人向中心地带涌去,并且有舒缓的音乐飘扬。她急走几步,也向人群涌去,前方是宽广的音乐喷泉,喷泉由好几个区域组成,面积比两个篮球场还大,水柱随着音符的高低而起伏不定,从喷泉各个方向照射到水柱上的灯光五颜六色,一盏探照灯从大雁塔的方向摇摆着,俯瞰着,照射过来,将整个音乐喷泉照耀得美艳绝伦,华光异彩。
吴紫藤再一次被西安感动,被气势恢弘的水、光、电感动,西安的公园巨大无比,西安的音乐喷泉前所未见。喷泉水哗哗飞溅,音乐声清脆嘹亮,有小孩在喷泉中间奔跑穿梭,喜笑颜开,有人伸手接住一捧水,向同伴抛去,嘻嘻哈哈笑成一片。有人不停地发出赞叹,感叹能看见规模如此宏大的音乐喷泉,真是眼福不浅。这时,一阵呐喊引起紫藤的注意。几个人围住一个人在殴打。边打边喊:“打死这个兔崽子,要不是我反应快,钱包早被他偷跑了。”
有人在一边帮腔:“打,朝死里打,这帮小偷跑到哪,哪就鸡犬不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伸出拳头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有人喊道:“不敢打了,不敢打了。”
有人反驳:“怕个球,打死一个少一个,帮社会除害哩。”
“除害也轮不上你,你也不是个安宁果果。”
“谁不是安宁果果,我看你才是,落井下石,别人挨打,你找到心理平衡啦!”
“我平衡?昨天你挨揍,没处撒气,现在看见小偷挨揍,你高兴啦,看你打人家的样子,就像打自家儿子。”
“关你屁事,你又不是警察,我打他,又不是打你。”
“打人家,人家又没偷你?你挨揍时,别人都揍你,看你啥滋味?”
“我又不是小偷,人家揍我干啥?”
“你不是小偷,你干的事比小偷光彩不到哪去!”
两人的争吵很快被更加强大的声音覆盖了。喷泉的水柱旋转飞舞,色彩瑰丽,音乐从高亢过渡到舒缓、曼妙,有人随着音乐的旋律轻轻哼唱,有人翩翩起舞,有人摇头晃脑。一个女人走到吴紫藤跟前,轻轻地问道:“小姐,要雪糕吗?”
吴紫藤一低头,碰着了女人脖子上挂着的雪糕箱。她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东西的习惯,但她觉得女人的样子有些低眉顺眼,有些期期艾艾,自然又顺从。她喜欢这样的女人,虽然是同性,她也喜欢。她买了一支雪糕,小口吃起来。喊叫声又一次响起,望过去,还是小偷的事。
有人说:“坏了,好像打死啦!”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死了活该,死小偷跟死法西斯一样,有啥吝惜的?”
“小偷也是人呀,你们有啥权利打死人?”
“激动啥?又不是我打死的!”
“不是你们是谁?”
“你看见我打死他啦?有啥证据?”
“证据,证据在我这里,全装在相机里。”
有人凶神恶煞地说:“好呀,这个家伙专跟我们过不去,上,老子个奶奶的!”
有人响应道:“上,灭了相机,灭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上,整,使劲给老子整,他妈的,哪个地方冒出来的杂毛子!”
有人喊道:“快跑,警察来了,哎呀,真的来啦!”
一个男人低声说:“警察来了球都不怕,你往人堆里扎,谁知道你是谁?”
忽然,吴紫藤感到一条胳膊被人挽住,向人群深处裹挟而去。她被推着,被拥挤着,四周人头攒动,她害怕极了,她想喊叫。男人大概想到她要干什么,胳膊一抬,把她吃到一半的雪糕往她嘴里塞,更紧地靠近她,一只手挽着她胳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紫藤手上捏着雪糕,男人的手握着吴紫藤的手。雪糕被紧紧地塞在嘴里,脚步随男人的推动一直向前。紫藤回了一下头,想看警察是否跟在后面,小偷是否真的被人打死。男人凑近她的耳朵,声音很低,但很凶狠地吼道:“老实点,不然收拾你。”
紫藤的身子马上颤抖起来,随即向下滑去,然后一用力,向男人的胳膊肘撞去。男人防不胜防,但是停顿了一下,腰一弯,迅速消失在人群中。紫藤站起来,吐了嘴里的雪糕,一阵恶心向她袭来,她弯下腰,低下头,一朵红艳艳的玫瑰正开放在她眼前。
她以为自己呕吐难受,眼睛昏花,把别的东西看成了玫瑰,就没在意。一个好听的女孩声音从低处向高处升起来:“姐姐,请买一枝玫瑰吧,今天刚从云南空运来的,很新鲜的。”
听见云南,紫藤的脸热起来,想弯腰抱起女孩,但想起刚才的雪糕,手就有些发抖。
女孩说:“姐姐,你这么漂亮,我要是男生就送你玫瑰,可我是女孩,只能卖给你,不过很便宜的。”
紫藤为难起来,要不要玫瑰并不重要,可玫瑰是从云南来的,是家乡泥土里生长出来的精灵。说不定这一朵恰好是从亲戚家花圃里剪下的。见紫藤犹豫,女孩机灵地把玫瑰送到紫藤手里。紫藤机械地握住鲜花,像握一枚定时炸弹。手在颤抖,身子在颤抖,她向喷泉望去,喷泉唱着悠扬的歌,水花随音符的高低而翩翩起舞,人们在灯光和水光的映衬下,在探照灯闪烁的光芒中,眉飞色舞,兴奋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