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野鸡丢在麦春面前,把她板着的脸逗乐了。她道:“这样才对嘛,明儿个我拿到街上卖了去。我看也不要拿到街上去了,直接在村里兜售一下,一晌功夫就没了。以后可要再接再厉啊。”
“这个,这个只是运气而已。”林仰天将脚踏车停好,便听到麦春对自己更大的期许,“不要当山里是自家后院啊,动物可贼着呢,不会每次都傻愣的等我逮。”
“它们不傻,你好像也不傻啊。你就不能想办法逮着它们。”麦春喜滋滋提溜三只野鸡走进厨房去了。
在饭桌上,麦春又对他道:“你在山田忙活了几天,也忙活完了,该把秧苗插进洋田了。本来这些活都是你老子干的,可恨这老小子没一点男人的担当,遇到事情就溜了。你千万不能学他啊。”
“嗯,嗯。”林仰天不愿意再和她多嘴,说多了都是气话,扒了几口饭立刻滚回房间。
到了第二天,他早早起床,扛起锄头和木桶便来到自家的洋田。一眼望去,整个豆豆村洋田差不多都插上秧苗了,只剩下几家没插,其中一家就是自己。他站在秧苗床前,掀开薄膜,用锄头小心翼翼刨开秧苗根底一层土壤,就连根将它们刨上来。一锄头下去差不多有几十根秧苗带上来,更将之小心翼翼放入木桶。如是重复若干次动作,整个木桶堆满了秧苗。
然后呢,就抱着木桶到洋田里了。本来前些天洋田被他掇拾成菜园,搞了几条菜床。可是麦春反对,便请人把菜床平了,又把沤干的洋田重新蓄满水,重新变成稻田。不过,这请人当然需要支付人工费,这些都是琐碎的事情略过不表。
现在林仰天已经挽起裤管弯着腰,站在了稻田的左上角。从木桶中握一把秧苗,从左到右插了一排,然后后退一步再插一排。一步步退,一排排插,不一会儿便插满了一纵。退到田垄上稍事休息,审视刚才自己的工作成果,稻苗之间间距都很均匀,横向直向都很整齐,可见当年插秧的功夫没有撂下。
邻田的林阿庆只剩下一小块地方没有插完,抬头看到这边情景,嚷道:“小天,不赖嘛。俺都要拉一根绳子作准,你小子赤手空拳竟然可以插的那么直,有点料啊。”
不时从田路往来的村民驻足观看,表示对他插秧技术认可。从田头到田尾,几十米距离能不插歪,这个需要几十年插秧功夫啊,一般人不相信林仰天有这本事,可当事人只有林仰天一人在田里,不信不行。
“有的人天生就是种田的料。”林阿庆继续赞叹。
林仰天原本得意洋洋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合着咱就是天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啊,哎。但是,没奈何现在就是这命,他只能继续抱着木桶开始插秧了。
插了一会儿,林仰天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忙着秧苗的事情没有注意,是田里的水好像少了很多,貌似都干涸了。这个不用猜,都知道是流走了。可是,进口的水没堵上啊,不应该这样子。举目望去,所有人的田里都是水份不足的样子,很多土都露出水面了,这样子显然不能养活秧苗的。一旦再被太阳晒一天两天,所有人家的田都干涸了,今年秋天吃个屁呀。
便出声询问道:“庆叔,这啥情况啊。咋上游不放水了呢。”
林阿庆忧心忡忡道:“干旱年啊,新闻上不早说了吗,我们这里本来长年雨量稀少,今年更糟糕了。我看很可能歉收。”
林仰天道:“既然这样,那位女大学生村长应该是知情的,她怎么不想办法应对啊。******,这个妞竞选的时候还许诺一大堆政绩呢,现在呢,屁也不见一个。我****仙人板板。”
“就你小子话多,人家一女娃娃能有啥办法。村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懂,不做事的人一大堆,平常就在那里说三道四,等你想做点事情时,他掣肘就来了。”林阿庆顿了顿,续道:“我早就听说了,那个师梦虹已经召集过村里的一些老人商量着重新到更远的地方引一条新水源的事情了,无奈此举需要花费一些钱,肯定要各家摊派的,于是这个说等等,那个说看看,就拖到今天都没有解决。现在好了,有我们苦头吃了。”
“哦,原来这样啊。”林仰天向来不关心村里的情况,所以没有耳闻,便道:“那就这样吗,现在旱情迫在眉睫,我们这条水源显然要断流了呀,大家都等死呀。”
“没断,而是上游被龙潭子村的人截了。”林阿庆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已经有几个人上去跟他们交涉了,很快就有结果的。”
“不好啦!”一人从上游的方向狂奔而来,一路跑一路狂呼,“去交涉的人被人打了,好几个人都重伤在地,是村里的爷们跟我走一趟。谁要是孬了,以后别怪大家瞧不起。现在这水的问题,需要我们团结一致去争取,是爷们的都先放下手头活计,跟我来。我们去讨个说法。”
来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大概说了出来,并动员了田里干活的人。林仰天送目远处,来动员的不止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每个人负责召集一片田地上的豆豆村民。不一会儿功夫,田路上已经聚集了大量人头,彼此交头附耳,都在嘀咕着上游打人之事。
在召集人带领下,一行人叽叽喳喳向上游走去,那是龙潭子村的地盘。
林阿庆和林仰天肩并肩在一块,处于人群最后排,林阿庆扯了扯他袖子,压低声音道:“看这架势要去打架的,待会你要悠着点,有事儿往后面推一推,不要逞血气之勇啊。虽然上次你好像很能打,但有些事情不是打架就能解决的。龙潭子村民风彪悍,有练武的传统,我们打不过的。”
“咋回事呢,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林仰天迷迷糊糊,对于上游的情况不太了解。
“还咋回事呢,不就是派人和龙潭子村的人商量放水问题嘛。”林阿庆嘀咕道:“现在旱情比较严重了,加上是农忙时节,水源彼此都不够,只能和龙潭子村商量轮流使用。他们那一片田地用一天,然后我们这片田地用一天。在他们使用的时候,就截断水流,我们这里是没水的。可是,接连好几天都截断了,上游的水没按照约定的隔天流一次的情况运作,所以派人去交涉让他们履行约定。”
“很好的协议啊,为啥还打起来了呢。”林仰天不解。
“水充足的时候,当然没矛盾。可是水越来越少了,还不下雨。他们用一天也是不够的,所以不讲理的全霸占了,反正水首先是从他们那里经过的,想怎么说都可以的。”林阿庆推测着谈判时发生的情况。
就在这里猜测着事情的真实面目,一行人浩浩汤汤来到了事发地点,这里就是龙潭子村和豆豆村的田地地界,有一块界碑。同时也是上下游入水口的分叉处。一边流向豆豆村,一边流向龙潭子村。林仰天看着河渠内几乎见底的水流,才知道旱情严重到何种情况,这样下去,不久就会断流的。
林仰天看完水流再打量前排带头人,原来是师好阔。
就听师好阔对着龙潭子村的人大声道:“你们怎么可以打人?”
“打就打了,又怎么样?你们跑到我们的地界来闹事,打你们还是轻的。”龙潭子村的人开口了,这个开口的人林仰天认识,竟是陆豪。看来此人很有威望的样子。
这时,一道香风从林仰天身边飘来,他寻香望去,一路娇chuan吁吁的师梦虹从身边挤进来,边挤边喊:“让一让,让一让,我是师梦虹。”
村民们见村长来了,便自觉让开一条道,毕竟能处理这件事情的,貌似也只有她了。老少爷们多数是来助阵的,但顶多就是声援而已,让他们打架上阵,可就悬了。当然,村里年轻人有血性冲动的除外。现在见能主事的到了,嘀嘀咕咕声音稍微弱了一点。
林仰天不禁兴趣暴涨,且看这娘皮有啥手段解决纷争。
师梦虹到了前排,先是蹲下身检查一番受伤村民的情况,发现伤得挺重,便对身后几名本村壮汉吩咐道:“这些人必须立刻送到医院救治了,麻烦你们背走,这里的情况我来处置。”
毕竟是同村的人,被吩咐者也不二话,立刻上前轻手轻脚背人。
“慧清,你跟着这几位叔叔、伯伯走一趟医院。”师梦虹吩咐自己的堂妹,也就是她的助理,“这件事情是因为村里的公务而闹出来的,医疗费村里出钱。先让镇里的医院救人。钱稍后就到。”
“好的。”师慧清果断应声,便领着人离开人群。
由于师梦虹到场第一件事情就是救人,所以很是博得了村民的好感,大家心中不自觉对她有点信赖。以前对她没啥存在感的村民有了点点改观。
师梦虹却不管村民反应,对上龙潭子村道:“我是豆豆村村长,请你们村长出来谈话。”
“我就是。”陆豪的声音响起。
“你们村的人为什么打人?”师梦虹气愤的问道。
“是你们村的人先动手,我们是自卫。”陆豪不示弱。
“你他妈放屁,是你们先动手的。”来洽谈放水问题的未受伤村民立刻反唇相讥。
“怎么了,还要再打一场是不是?”陆豪身后的龙潭子村民也毫不示弱聒噪。彼此之间距离越来越近,推推搡搡情况也越来越多,眼看又要爆发一场肢体接触了。
而陆豪呢,反而挑衅的看着师梦虹,看看这个女娃娃怎么应对,他自信再打起来自己这边的人能应付得了,起码自己手下这些退伍兵就能一挑三五个。
“村长,先不要讨论打人的事情了,我们先解决放水的问题吧。”林仰天不知何时悄悄地钻到了师梦虹身旁,在她耳畔轻声嘀咕,因为谁先动手谁后动手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毕竟没有照相机,谁也没有确凿证据的。要是纠缠不放,一百年都不会解决。只能暂时先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而放水一事才是大家最关心的。
师梦虹第一次解决这样群体事情,一时慌了手脚,现在听到建议,讶异的瞥了一眼林仰天,立刻对人群高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摩肩擦踵的人群果然顿了一顿。
“陆村长,打人的事情我们稍后慢谈,到底谁先动手的,这个责任应该是谁,谁也逃脱不掉的。否则,我们还可以请派出所来协助调查。”师梦虹先把这件事情定一下性,就是一个拖字诀。话锋一转,“问题的原因归根结底是放水引起的,贵我两村已经约定在先,隔日轮流放水的。你们连日来截断水源,水流不到下游,我们村民前来交涉一下,也是合情合理的吧。这水不是你们一村能独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