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安息，黑豹
谁相信，黑豹就那样离我而去？惨烈的火苗跳动在它的瞳孔里，莫非它只是我命中的过客？
——题记
0.梦魇
风雨如晦，吞噬着白昼。抬头不见哀鸿，低头不见秋虫。
冥冥之中，红雨打湿黄叶。
一个陌生男子踩着遍地的水花，朝斑马线的这一边走来。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是三七分短碎发，灰白T恤，黑色运动裤，掌心托着篮球。
男子在斑马线上寻觅，忙碌地寻觅，似乎在找寻丢失在上个世纪的记忆。就是那么一刹那，在那车来人往的斑马线上，我们擦肩而过。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几声惨烈的枪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回转过头，我看到一条拉长变形的黑色绒体躺在血泊里，那一刹那，它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它是我的黑豹！
它失去了昔日的光泽，留下叫人心疼的黯淡。
渐渐的，四周的氛围沉闷得令人窒息。
一阵莫名的担忧令我的心跳加速。
方才那个男子蹲在斑马线上，掬起那滩血，然后惶惑地看着那条黑色的东西，他盯着它看了很久，似乎察觉不到四面群众拥围着对他指指点点，也似乎听不见堵塞的交通要道响起的车鸣喇叭。
一阵闷雷打响，四下里瞬间变得漆黑，转而是天光大亮。
我揉着眼睛，抬起头，漫天乌云流成我的泪，凝滞在空气中的尘埃集成我的满心惨白。
1.醒
那竟是一场梦！
梦魇里的那道白光多么绚烂，多么荒凉。梦景又是那么真实，令我胆战心惊。
苍穹终于化作一块漆黑的天幕，笼罩着整个世界。梦里的一切都如呓语一般在我的记忆里变得模糊。图书馆的人头逐渐变得稀稀落落，日光灯嚣张地放射出怪异的白炽光芒。
眼前只剩下英语词汇手册和一支旧旧的中性水笔。没有梦里的陌生男子，也没有我找寻已久的黑豹。
伏在桌面上仰望窗外，静静回想着刚才那一幕，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怀念什么。
梦中的陌生男子像小岸。三七分短碎发，灰白T恤，黑色运动裤，篮球。他那蓬松而飘逸的短发和深邃的眼眸足够叫每一个女生为之着迷。
梦中躺在血泊里的拉长变形的黑色绒体是黑豹，一条伴了我两年又离开我两年的德国黑背。
我不相信我能够和小岸在一起，并且保持着基本死党的关系直到现在，一如我不相信有一天黑豹会离开我。但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意念中的信与不信就能做出准确判断的。
2.小岸
小岸和我一样，生来就很讨厌一种动物，那是一种长得像狼的犬，或者说是长得像犬的狼。它便是人类传说中的狼犬。
先前讨厌狼犬是因为惧怕它的凶猛形象。那些只擅长摇着尾巴在人类面前乞怜讨好的狼犬，除了会欺负善良的人们，幸灾乐祸地追得你跑，令你跌得青一块紫一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本领可言？
我曾经被狼犬痛追三次的悲惨历史已然令我儿时的蒙上了难以抹去的阴影。
小岸常笑我的胆小，其实他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他不会像我那样，见到狗动辄有种想跑的冲动。我喜欢神异的闪电，却很怕打雷；喜欢美丽的蜘蛛网，却很怕蜘蛛；喜欢一惊一乍的恐怖片，却没胆量一个人看。小岸总会用他那台玩了有些年头的DV机，记录这些令他忍俊不禁的我。后来这些都成为小岸笑我胆小的证据。
一次我和小岸同行，我被狗追而小岸却不被狗追。
小岸之所以不被狗追不在于那条狗偏爱我，而是他和以往一样抱着篮球和我走在一起，见了狗便离我远远的，然后顺手把篮球抛向我，以转移追逐者的视线。这一招我是躲不过的，我无法在慌乱的心态下接准球再去转移追击者的视线。
因此，我总被小岸气得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小岸以很无辜的口吻向我道歉，只是我依旧没原谅他，他无奈之下很破费地花了十几块钱为我买我最爱吃的冰点，终究骗取了我的怜悯。这是他每次打败我内心弱点的最狠手段。
后来，无论有没有被狗追，小岸一旦得罪我，我就毫不留情地让他请客。以至于后来的后来，我总能得到吃不完的冰点。
那些伸手得来的冰点，终于把我的贪婪滋养得茁壮葳蕤、遮天蔽地。
3.新房客
高二那年，我搬进小姨家。
小姨家座落在南方的一座海滨小城。那是一个用白色铁栅栏围成的小院。整个院子只环绕着一座上了百年历史的红砖小洋楼，我就住在第二层朝南的那间屋子里。
小姨是个善于精打细算的精明女人，同时也有着小市民的多事与计较。我不愿给她添麻烦，更懒得去理睬诸如买一根葱从三毛砍价砍到两毛也能产生成就感之类的小破事。因此，在我满怀热心地面对那个不冷不热的女人的时候，心中炽热如火的感情也逐渐变得不冷不热。
终于，在我的叛逆因子焕发出勃勃生机的十六岁，浪费的劣习开始肆意膨胀。
有一天，姨夫从部队里带回那样一只怪物，一种长得像狼的犬，也是长得像犬的狼。它有着又漂亮又蓬松的黑色绒毛，叫人心动。
姨夫说，它的名字叫黑豹，因为它的速度足够赶得上一匹豹的速度。我知道自己怎么也跑不过它了，只好尽量躲着它。躲不过的时候，我就颤颤地站在原地不敢妄动。等它围着我的脚这里舔舔那里闻闻，终究嗅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摇摇尾巴走掉的时候，我才敢小心翼翼地踱进小楼里。
自从有了黑豹，我就尽量不到院子里走动。渐渐的，习惯了独自抱着一本时下无人知晓的书赖在被窝里，像陈村那样躺着看书。
事实上，我本就是个不怎么喜欢外出的人。你知道的，对于一个不爱走动的人来说，无论是望明月还是看地板，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一个人的世界，拥有属于一个人的自得其乐，那就够了。
当然，我的不出门不能全怪黑豹。更多的是，为了避免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在这座没多少考古价值的城市上空酝酿成一些是非的霪雨。那种是非像雨像雾又像风，有着王安忆小说里流言的色彩，令人听而生畏。
假若你觉得我最常做的事是坐在电脑前等小岸，那就错了。上网费和电费一样，是不可以打折或者砍价的，它无法满足小姨骨子里渴求的那种成就感。所以这里的条件不允许我随心所欲地在网上找乐。
假若你觉得我会在每天晚上钻进被窝时和小岸煲电话粥的话，那你又错了。因为在这座没有自由的小楼里，某个你意想不到的角落，总会有一个人和你同时拿起电话。我是自私的，不想有第二个人与我同时分享电话那头传来的快乐，分担电话那头传来的忧伤。
因此，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窗台上，手中捧着一本闲书，然后心不在焉地仰望窗外那棵魁梧的香樟。香樟阴翳的枝叶间隐藏着不败的灵魂，那种不为流言蜚语与世俗观念所击败的灵魂，一如它永不被害虫蚕食的体魄。那种灵魂铸成它阳春白雪的品格。
偶尔在仰望樟树的时候，我会听到几声犬吠，便低下头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招惹了无所事事的黑豹。而每每那时，几乎都是小岸骑着一辆山地车从院门外经过，车把上垂挂着一网篮球。如果他看见我在看他，便会刹住车，朝我这笑笑。
要是在过去，我会毫不忧郁地飞奔下楼，让他的单车把我们载到离这儿很远的，一个少有人去的，破旧的篮球场上。玩到汗流浃背，玩到夕阳西下，才会踏着夕阳归去。
而现在不了。
我仍旧不怪黑豹。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并且讨厌蹑手蹑脚的行为。我总会把那种行为与鬼鬼祟祟联系在一起。那种动作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会莫名其妙地产生某种犯罪感。那是一种病，心理上的病态。因此，我会在小岸走后继续看着黑豹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它的样子似乎很浮躁，像个忧郁的老头子一边踱步一边唉声叹气。
小岸走后，阳光柔和得不那么自然，但照射在黑豹一身绒绒的黑毛上，黑豹的毛则会变得像绸缎一般美丽。风儿拂过的时候，那一身温柔的黑色绒毛宛若麦浪起伏。它们像小岸帅气的发丝。这样的联系似乎显得有些可笑，只是我暂时找不到其他更形象的比喻。
4.音乐盒
黄叶舞秋风的季节，我的生日到了。
算到那年，我已有三年没开过生日PARTY。不是没人记着我的生日，而是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有更多比过生日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时间冲淡一切，便渐渐淡忘有人为你庆祝生日的感觉。
但是在我刚满十七岁的夜晚，小岸带我去了江滨。
那是我从前常去的地方。我喜欢一个人坐在江滨的长靠背椅上，眺望茫茫江水中倒映着中洲岛霓虹灯的一片流光溢彩，幻想一些在小楼里可能发生的事。
那个夜晚，小岸送给我一个手摇式古典音乐盒。音乐盒很别致，用手轻轻摇动它的时候，便传出美妙的《L'ESPOIR》。
那一晚，我们兴奋地聊起了毕业之后的去向，直到很迟才回到那栋红砖小楼里。不巧被小姨撞了个正着，结果我被狠狠地训斥了一回，礼物被没收走。主要是她发现了连我都没发现的：音乐盒的盖面上用银粉写着的“I LOVE YOU”。
小岸在劫难逃，被小姨告了老师，被老师请了家长。
那回我哭得很伤心，但小岸并没有责怪我，反而担心我会太难过。那天他让同学转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的尽是安慰的话语。从那以后，我们时刻谨防着第三只眼，除了偶尔还会在课堂上递递纸条，放学便不再一起走。
后来我总是一个人走，遇见小岸的时候，他依旧用最烂漫的样子朝我微笑。我怀念那个生日的夜，怀念那只手摇式古典音乐盒的音律，而最最让我难以忘却的，则是那几个银粉写的字。
我时常会去猜测，也许他是一时粗心连自己都没在意到那几个字，也许是他真在对我暗示着什么。也许我永远都要不回那个音乐盒了。不晓得那一晚的片段是否会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还是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被冲淡直到遗忘。
一些事是永远不会被岁月遗忘的。它将变成美好的回忆，抑或是惨淡的阴影。然而再美好的事物总要成为过往，当你从回忆里醒来时，多少会有一些遗憾，但你无法将它们付之一炬。
美好和遗憾终究逃脱不了干系。
不久后的一次放学，我做完了作业趴在窗台上看王安忆。也许你已经猜到了，小岸又带着他心爱的篮球经过小院大门。一样是停车，一样是留下叫人心疼的，烂漫而迷人的笑靥。然后蹬了几下踏板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来得那么匆匆，走得也那么匆匆。一切就在我刚反应过来的那一瞬，变成了过去的事。没有鸟语，没有落叶。那么安静，那么安静。
蓦然去看他来时的路：黄尘，白桦，狗尾巴草。整个世界似乎都洴澼在我的泪中，模糊而迷幻。
当我缓缓地转回身体时，只见黑豹嘴里含着小岸送我的音乐盒，蹲坐在我身旁。它望着我，悠然地摇着尾巴。我兴奋地伸手去拿音乐盒，一时间忘记了它是一条狼犬。就在我一把夺过盒子之后，我再一次看到黑豹笑咧着嘴，颤颤地耷拉着猩红的舌头，我吓得向后仰了仰。
但从那开始，我不那么怕黑豹了，甚至莫名地对它心怀感激。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碰触黑豹头顶上的软毛，只见它驯良地眯起眼睛，温顺地任我抚摸；我用身体倚着它的身体，它竟然乖顺地趴在我的身旁。
我第一次对一条狼犬产生好感。
到底是犬通人性，还是人通犬性，我有点糊涂了。
5.高三
日子还是那么过着，学校、家，两点一线跑。跑着跑着，转眼就跑进了高三。
人到高三，犹如炼狱，它意味着放弃一切。
我没有太多的爱好与朋友，因此无所谓放弃不放弃什么。面对看上去怎么也做不完的黄冈海淀，我没有其他学生那么厌倦，也没像他们那样死命地像赶着什么似的做题。背书向来被我当做背Rap玩，如史地政，我一直记得很快并且印象深刻。我没有特别费力地拼命，偶尔甚至还会买些闲书来看。
每当那时，黑豹毛绒绒的身体总会挨着我的脚，纵然它不挨着我，我也常常用脚去蹭它的身体。
迎考的日子算不上暗无天日，只是看到小岸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的功课以匀速直线运动前进，心中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老想着小岸。连续三个月，小岸不再提篮球进校门，他的拼劲已然不在篮球上。他是一个控制力很好的男孩，正朝着心驰神往的S大冲刺。
高中毕业，我如愿地收到这座小城H大的录取通知书，一所不好也不差的学校。小岸亦如愿地被S大收走，那是一所座落在北方的大学。
本想暑假能好好地和小岸聚在一起，却又一次遭到了小姨的软禁。小姨说：“那样的男生十几岁不好好读书整天想谈恋爱，有什么好聚的。”
我知道她是在回避一种叫做尴尬的东西。这就好比有些人看待一件事物，一辈子只会给它下一次结论，并且那次既是第一次又是最后一次。要是你再让他重新做一次评价或者认识的时候，他会告诉你那是以前的事，他现在没兴趣。
暑假一天一天地过去，我再没听到小岸的声音，愈发寝食难安。我趁小姨出门的当，打电话给小岸，听到的竟是一阵忙音。我开始怀疑他是否忘记了我们曾经说好的：暑假还要一起去那个破旧的篮球场，还要像过去那样玩到大汗淋漓，玩到太阳下山。
一系列陈年旧事里的约定，仿佛早在上个世纪被就篮球场上的火烧云烤得空留一堆灰烬。
6.遇见
我的头发正在越长越长，越变越黄，眼睛也深深地眍了下去。每当我静静地看着镜子中那个营养不良的女孩发呆时，总觉得她应该是终年不见阳光的，不然不该那般清癯。
落寞的时候，黑豹静静地陪在一边。我常常在它面前胡言乱语，宛如疯子一般。黑豹仿佛听懂了似的，像个老头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我想它是拥有着狼的秉性的，它看懂了许多人看不懂的东西。
某天，我在床上睡得正香，却被一阵狂闷的犬吠吵醒。
我头一回听到这般急促的犬吠，赶紧起身，探出窗台，小岸来了！家里没人，我顾不上梳妆打扮，还穿着睡裙就迫不及待地下了楼，然后把小岸带去了小湖边，一个小姨看不见的地方。
我很诧异小岸的到来。再次看到小岸的微笑，我哭了。他笑笑说：“你看你，跟过去一样，还是那么多愁善感。”随即用那温暖的手指揩去我冰冷的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来看我了……”
“小翎，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小岸焦灼地望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学生会那里还有点事需要交接，所以每天都是一大清早便骑着单车去学校。你知道吗，你家的黑豹不一般，刚才出门被它拦着，我往南骑，它就堵南边，我往北骑，它就堵北边。最后，它把我朝你这赶了来，我猜是你在咒我了，你说我还敢不来么？”
我破涕为笑，像个孩子。我看了看身边的黑豹，黑豹也咧着嘴看着我，仿佛也在笑我：“你看你，像个孩子！”
“好好照顾自己，我不想看到你这般清癯的样子。才几天不见，你就瘦成了这样，真让人不放心！”小岸的关心溢于言表。
我恍然如梦初醒。高考不是才刚刚结束六天么？
我依旧傻傻地笑着，孩子一般。
我们走出了那块地方。带着黑豹。
我们一路走了很远，很远。一直到了海边。已是血色黄昏。夕阳下，海风吹拂着我即将披肩的发丝，发丝吹到小岸的脸上。
小岸说：“好痒。”
我笑。我们仨已经沉浸在某种清新的幸福之中，突然我想起一年前他送我的那个音乐盒，准确说来是那几个字。我依旧对那几个令人产生歧义的字眼充满好奇。
我以打趣的口吻地问小岸：“你想过了吗，大学里，你会找女朋友么？”
他说：“找女朋友为什么非要在大学里找啊，你会在大学里找吗？”
“笨蛋，就是问你什么时候找女朋友啊？”
“已经找到了，只是还没开始。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哦。”我笑笑，“那，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反倒很打趣地回我：“你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什么时候开始啊。”
“那，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爱情，永远不存在开始。”
“那，我既然承诺要在你开始的时候开始，你没有开始，我也不会有开始喽，难道你不觉得，小岸我不是个重色轻友的人吗？”
他的答案依旧那么扑朔迷离。
见到小岸，我不再无精打采。苍穹之下，久违的金色海滩上，留下了我们的足迹，一切仿佛又走进了往事。只是，在黄昏的沙滩上，多了条名叫“黑豹”的德国军犬。
成长也许就是那样，几个月前我们都还小，约定着天真的约定；几个月后，约定不变，只是篮球场换成了海滩。
7.逃脱
我没有住校，只因舍不得黑豹。
我开始思考很多问题，蓦地发觉自己已一不小心长到十九岁。十九岁的人了，没有理由再由长辈软禁着。我开始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尽量逃离小姨的束缚。也许在小姨的眼里，我成了叛逆的女孩。其实不然。这就好比一个人依顺着你的时间长了，他一旦有了自己的思想，不愿再与你生活于同一种模式下，你便觉得他叛逆或者变坏了。
十九岁，我所面对的不只是黑豹，以及那些伴我度过每一个夜晚的杂书和音乐。
我时常会去幻想一些虚幻的镜头：和一个男生牵手，接吻，甚至拥抱。但对于目前的自己，却又不想过早的被卷入爱情的旋涡。莎士比亚说，最甜的蜜糖可以使你味觉麻木；不太热烈的爱情才会维持长久，太快和太慢，结果都不会圆满。这令我很害怕自己将来会把握不好爱情的尺度。
因此我一直不愿去看清幻想中的男主角是谁，就假设他是哪部电影的男主角吧，一些不现实的假设总可以拉大幻想与现实间的距离，给人塌实的感觉。
我可以自由地进出小姨的家门，家里不能上网就去网吧，家里不方便打电话我就去IP超市。我和小姨之间相敬如昔，没有任何摩擦。
姨夫带回的黑豹，那条漂亮的狼犬几乎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朋友，它总是与我形影不离，跟着我的时候，它总是斯文得不吵也不叫。
我想如果我是只母犬，大概会和他恋爱。
我和黑豹的感情很好，真正说来，那种逃脱似乎不完全因为小岸的远离。或许我最该感谢的，真只有黑豹。
8.离
小岸回来过寒假了，连续几日，我没再见到黑豹，家里也没人知道它去了哪。我打电话问小岸，他说黑豹没去找他。
终于有一天，我忍受不了和黑豹的长时间分离，和小岸四处寻觅黑豹的行踪。从小湖边到海滩，从学校到小岸的家，该去的地方都走遍了。
从日出到黄昏，我们仍旧不见黑豹的踪影。
我饥饿地蹲在立交桥的路灯下直不起身来。即便我晓得黑豹是一条再怎样机敏的警犬，但任凭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我开始恐慌，开始产生不祥的预感。
小岸总说黑豹会没事的，说我的担心纯属白搭。但愿我的担心真就纯属白搭吧，我只希望黑豹好好的。天黑的时候，小岸劝我回去，我只是绝望得不想做任何事。
直到那天晚上，我们的手机都没了电。我和小岸在路边的小店使用公用电话，正准备打回去说我们要在外边吃饭的时候，我看到公话亭电视机里的血腥的画面：一只翻着白眼的狼犬躺在血泊里，黑色的绒毛黯淡无光。
我惊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梦中的画面从我眼前闪过，我还是不相信那会是我的黑豹，至少，我的黑豹有着黑缎一般美丽的绒毛啊！
怀着忐忑回到家，想看看黑豹是否已经安然呆在家中，但我终于还是失望了。
几天后，姨夫办案回来，对正在厨房里炒菜的小姨说：“黑豹被毒贩打中了心脏，无法抢救了，不知道小翎会怎么想……”
“小丫头片子太脆弱，总该成长起来的。”
站在厨房门外的我如雷轰顶，脑袋一下变得空荡荡的，瞬间又被新闻中血淋淋的画面填满。我的身体一软，差点晕厥过去。
姨夫和小姨发现了我的在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哇”地哭了，眼泪浪浪而落，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啊……
黑豹走得那样无声无息。流泪的声音是那么安静，那么安静。
“黑豹死了，是事实。”
姨夫重复着。
是啊，伤心也没用。
陪我度过了三百多天囚禁般的岁月的黑豹，我的黑豹。
它死了。
那个每当小岸路过家门前，见我不敢下楼，总会无奈地来回踱步、唉声叹气的黑豹死了。
那个帮我找到小岸的音乐盒，见到我喜出望外，会咧嘴笑的黑豹死了。
那个陪着我看书，陪着我复习，陪着我度过高考时光，喜欢任我的小脚在它身上胡乱瞎蹭的黑豹死了。
那个不忍见我因思念而清癯，把小岸找来看我的黑豹死了。
回忆是那样安静。那样安静。
黑豹，它死了……
他死了……
……
9.忆
H大的图书馆。空气里充溢着血腥味。我收到小岸发来的短信。
蓝屏上小岸说：“我们这里下雪了，很美。”
我说：“我做梦了，梦到黑豹回家了，一地血。我好怕。我想哭。我想它。”
“想哭就哭吧，要是我在，我的肩膀就是你的。干脆，你把我当黑豹好了，若这样能缓解你的伤心的话。”
我含泪而笑。
一些事永远不会被岁月遗忘。它将成为美好的回忆，抑或是惨淡的阴影。然而再美好的时光总要成为过往，当你从美好的回忆里醒来的时候，多少会有一些遗憾。
这是我那天最后回给小岸的短信。
当心情透明的时候
——十七岁，为了赶跑一场懵懵懂懂的暗恋，于是开启一段初恋——
我好想爱得真实，好想痛得真实，奋不顾身一辈子；
我宁愿爱得危险，不愿自己虚伪，敢爱敢当才完美；
我好想爱得真实，做个专情女子，为爱燃烧不停止。
——题记·《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