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一声凄惨的女声自大殿中传出,惊飞了几只栖息在金黄色琉璃瓦上的鸟儿。老天似乎也是映衬那凄惨而绝望的声音,原本就阴沉的天空更黑了些,浓密的云层压的人仿若喘不过气来。
大殿内——
一个身穿紫红色华贵宫裙的女子跌跌撞撞跑向一旁的御医,竭力几近嘶吼道:“你们还本宫福儿!!”为首的御医缩缩脖,微声道:“老臣无力,实在是帝姬病情严重,久拖不治。如今哪怕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呀……”
女子听了这句话,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大声笑起来。而此时,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女子的笑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紧接着,两个明黄色的身影便踏至里殿,满屋皆是请安声,唯有那紫红衣女子半伏在地上,不动。
皇后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嘴边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嘲讽,不过,正巧被抬头的紫红衣女子看见,她眼中的恨意更明显几分。
“谁能给朕讲讲,这究竟什么情况!好端端的丹鸾宫,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沉稳而威严的声音穿入每个人耳中,让人情不自禁打颤。
几位御医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愿出这个头儿。地上的女子笑了笑,嘲讽的笑了笑。
“淑华贵妃,你来说说。”皇帝的声音又响起。紫红衣女子,也就是那位淑华贵妃抬起头来,几缕发丝沿着她那绝美的脸颊顺下,平添几分凄楚。她怔怔地盯着皇帝,半晌也无法从他那张俊美的脸上看到一丝情绪,她一改刚才的狂癫,此时出奇的平静道:“福儿走了。”
大殿瞬时安静下来,诡异的安静,让人从心里不舒服。
皇后最先反过神来,此时她若不说些什么,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于是她按按眼角,一副悲痛样子道:“什么,福仪帝姬她……”
淑华贵妃看着皇后,心里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若说福儿的死没有她这个嫡母的手脚,她无论如何也不信。
皇帝此时也回过神了,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淑华贵妃,沉声道:“罢了,将帝姬按嫡女仪制葬了吧……”
淑华贵妃唇角动了动,终究是没说出什么。那是他的女儿呐,一句厚葬便完了吗?呵,福儿,到底是母妃对不住你,愿你下辈子能投胎到个好人家,别再重复这种苦了。
淑华贵妃这么想着,心中却如刀割一般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她已经会唤她母妃了!
眼前不知何时飘过一片袍角,那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她望向他。
“堂堂淑华贵妃在地上坐着,像什么样子。抱月,扶你家娘娘起来。”
一个粉衣丫鬟福身,走到她旁边。淑华贵妃眼睫毛抖了抖,扶着丫鬟的手站起,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皇后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嘲讽更甚,但嘴上却极贤惠道:“皇上,淑华妹妹痛失爱女,心中自然不好受,而且臣妾也有治宫不严的过错,臣妾想将这六宫大权分给妹妹些,也帮衬着臣妾,臣妾也好有时间为福仪帝姬上两柱香,反思一下自己的罪过,请皇上恩准。”
淑华贵妃眼中的恨意却一下子涌了起来,皇后这是要让她难堪啊!新丧爱女却紧捞六宫大权,这不是告诉世人她沈淑华无情无义?!人言可畏,指不定还会传成是她故意让她的福儿死的,她沈淑华不是武则天,做不到那般无情。皇后这是看她娘家倒了,儿女死了,再给她雪上加霜?也许,爹爹,娘亲,兄长,福儿浩儿,这回他们可以团聚了呢……她好想他们。
“淑华,你怎么想。”皇帝的声音再度打断沈淑华的思绪。
淑华贵妃深吸一口气,盈盈下拜道:“臣妾自请打入冷宫。”
帝后皆是一僵,没想到她会这么答。皇后看向一旁的皇帝,迟疑开口道:“皇上……”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曾深深牵动他帝王心的女子,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字:“准……”
说罢,一撩袍子出去了。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皇上起驾……”
皇后又看了一眼淑华贵妃,亦扶着贴身侍女的手仪态万千地出去了。
大殿中,只剩那一个孤寂的影子。沈淑华闭着眼,那个男人,还真是凉薄呢…
沈淑华一身素粉的衣服,跪在丹鸾宫那极大的宫苑里,手捧贵妃金印,听着那打她入冷宫的圣旨。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沈氏淑华看护帝姬不当,未能护好龙嗣。今朕特感其悔心,保留其名号,打入冷宫朱华园,为福仪帝姬以及先前故去的三皇子祈福。钦此。”
沈淑华愣了一下,怎么没收回她的贵妃之位?
但此时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她也不想知道了。收回不收回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这就够了。
背着收好的包袱,沈淑华独自又在去朱华园的路上,高高的宫墙上映着她的影子,以往那些媚笑着对她的奴才如今都唯恐避之不及,隔着老远就绕开路走。
“呦,这不是贵妃娘娘?怎么这副打扮。”一个娇的不能在嗲的声音传来,沈淑华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桃红宫裙的女子站在她面前,一手打着美人扇,一手搭着婢女。正是之前十分得宠的李婕妤。
沈淑华抿了抿唇。人心本就如此,不是么?风水轮流转而已,她之前也这么干过。只是……她现在忍不下这口气。
“这便是李婕妤的礼仪?见到贵妃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你说,该治你什么罪呢……”沈淑华不急不慢的打理着裙摆“本宫即使落魄,皇上也还未夺了本宫位分,总比这个婕妤好了去。”
“你!”李婕妤说不出话来,只是瞪大了她的那双美目“哼!”她甩甩袖子,带着那名婢女急急走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沉不住气,这样……又如何能在深宫活下去呢……
不多时,永巷的影就在眼前。沈淑华展开一个笑容,爹爹娘亲,福儿浩儿,淑华来找你们了……
推开朱华园那掉漆的大门,沈淑华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凄草丛丛,黄色的枯草长了半人高。在草丛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破败的殿宇。
沈淑华并未进殿,只是在地上铺了一个软垫,坐了上去。
望着朱华园的大门,她微微闭上眼。她有自己的傲气,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死的难看。是了,就算死,她也是最美的!
用包袱中的玉钗将一头青丝绾起,把身上的宫裙打理的一丝没有褶皱,沈淑华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精致的青花瓷瓶,一口把药灌了下去。
没有味道,真好!她最受不得苦了……小时候每次喝苦药,娘亲总要哄着她,还给她吃好吃的,她才肯喝下去……
一滴泪晶莹了她羽扇般的睫毛。“娘亲……淑华想你……”沈淑华轻喃,若有来世,她一定要快乐一辈子,再不受这种苦了。可是……她好像报仇,怎么办……罢了,来世,谁还记得这一切呢?
沈淑华微笑着,闭上了眼。
不知何时,杂役的声音传遍了宫中每个角落“淑华贵妃娘娘殁……”
正坐在金銮殿中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奏折“啪嗒”一声掉到楠木几案上,他愣了半晌,拾起奏折,沉声道:“按皇贵妃仪制葬了吧。”
“是——”
天生丽质难自弃,只是选在了君王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