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普埃尔领着奥莉维斯,在长廊里穿梭着。他的速度很快,但刚好能和奥莉维斯保持着一定距离,又不至于让她跟丢。
“普埃尔。”奥莉维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给她带路的精灵,随后又迅速地闭上了嘴。
“做什么?”普埃尔只是随意地应答了一声,脚步并未慢下来。
“你讨厌我吗?”
“讨厌。”
奥莉维斯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真是理想中的回答,只是没有想到普埃尔会这么干脆。
“我猜原因大概是因为我杀过你们?“
普埃尔停了下来,奥莉维斯没有理会他,慢慢地用手指绞着脸颊右边的长滴水。她似乎对长廊里的精美雕饰非常感兴趣。
“那不是重点。”
“或许那就是重点。”奥莉维斯对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感到厌烦了,她没有耐心去扳正已经成型的是非观。修长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带路吧,继续。”
普埃尔用不自然的眼光看了她一眼,转身向长廊深处走去。
屋子里面很黑,而刚搬进来的住户似乎没有力气再爬到壁炉那儿点燃那堆木柴了——奥莉维斯背靠着房门滑下,无力地跌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面。
累死了。
奥莉维斯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将脸埋进膝盖之间的缝隙。肩膀微微抽搐着。从进入密林的第一刻,她的精神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不敢松懈丝毫。奥莉维斯其实很明白,这里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瑟兰迪尔,都在对她保持着高度警惕。她也能理解,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原谅她的罪行——尽管他们对于奥莉维斯或者是所有死亡骑士的情绪都来源于往日那些残酷的屠杀。不,那似乎都算不上“屠杀”。屠杀来形容死亡骑士的暴行简直是太轻描淡写了——那就是死亡骑士的本质。奥莉维斯想不明白,为什么珈蓝诺会认为真的可以洗刷掉浑身的鲜血——来自温戈城的平民。那是索伦第一次用来“试验”死亡骑士的地方。他对这种血流成河,尸堆成山的威慑效果很满意。那次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也让所有的反抗者为之震撼。自那之后,死亡骑士于他们就如瘟疫,闻之色变。
奥莉维斯叹了一口气,从地毯上爬了起来。靠着眼睛里发出的微光前进。
房间里的设施很简单,屋子正中央是一张大床,垂挂着黑色幔帐。窗户和床之间的空间被一张木质书桌填满了,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张纸,几本书,还有一支斜插在墨水瓶里的鹅毛笔。奥莉维斯并没有打算划着一支火柴扔进壁炉,她坐在床上,轻轻抚摸着柔软的被褥,感受它们的纹路。接着她摸索着拆开身上的几个锁扣,把厚重的盔甲脱了下来。摆脱了让奥莉维斯略显臃肿的盔甲后,一个相当瘦弱,纤细的女孩儿套上了一套白色的睡裙。
奥莉维斯伸出手,仔细端详着自己过于纤细,且苍白的手臂。
靠着这本应腐烂成泥土的尸体苟延残喘,享受尴尬的孤独。
她又叹了一口气,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叹气的频率出现得可是原来越高了。奥莉维斯拍拍脸颊,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她坐在书桌旁,抽出一张崭新的羊皮纸。再将鹅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直至黑色的墨水灌满了鹅毛笔尖。准备开始“做功课”。
“原名Olivice-Suntirder(奥莉维斯-逐日者),曾隶属奎尔萨拉斯城的逐日者家族……”
奥莉维斯轻轻地念叨着从脑海中潮水一般的记忆里翻出来的句子,并将它仔细地抄写在羊皮纸上。她写字习惯将单词们密密匝匝地挤在一块儿,但却不显丝毫凌乱,精灵纤细的字体反而表现出一种优雅的美感,连一点多余的墨渍都没有留下。
“家庭成员……父亲阿斯塔洛-逐日者,母亲海莉安娜-织歌者,姐姐奥蕾莉亚-逐日者……”奥莉维斯抓笔的手指有些颤抖,这对书写的整齐有些细微的破坏。但她再也清楚不过,对她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我曾任命奎尔萨拉斯的游侠将军……那时的我还很年轻,就加入了血骑士团……那可是一支相当出色的军队,成为血骑士是每一位高等精灵的梦想。那是对实力的认可。”
那些荣耀的日子,和平的日子,安逸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它们已经随着暴君的野心一去不复返。如果没有那场……入侵战争,奥莉维斯还会继续她原本安逸的生活,在那些富足的日子里,享受自我。
“半兽人的入侵战争来的很突然,而且没有任何预警,”奥莉维斯干涸的眼眶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无法聚焦。“为了一举拿下奎尔萨拉斯,索伦出动了一整支兽人部队。那些暴徒的攻城车,很快就击破了奎尔萨拉斯主城的大门。他们来的太快了,我一时间无法调动我手下的精锐游侠……大部分的血骑士在外执行任务。”
奥莉维斯被迫停下了手中的笔,僵硬的手指无法再挥舞出优美的字迹。她低沉粗哑的呼吸声非常急促,纸上的墨渍因为不断滴下的泪滴大片大片的晕开。她努力压制住喉咙里滚动着的呜咽,因为这还不够让她彻底的放声哭号。
“他们……我的守卫们,接二连三的倒下……他们的血肉之躯一旦站在半兽人的视线范围之内,座狼就像饥饿的老鼠扑向奶酪一样扑在我的游侠身上,巨剑利斧把他们扯成碎片……这一幕就发生在我的眼前……而我没有办法减少他们的伤亡,我只能眼睁睁……眼睁睁的看着这场暴行愈来愈剧烈的演化……”
奥莉维斯的肺部开始剧烈疼痛着,好像几个世纪都没有新鲜空气的滋润。而她本人再也清楚不过自己已经不需要空气了——这只是一个用来形容伤心至极的荒谬玩笑。她用手背胡乱的擦着眼泪,像受伤的小兽一样低低啜泣。
“我……我的姐姐,Olleria(奥蕾莉亚),她牺牲了……请原谅我不能对此再透露更多的细节。”
比如说,那个叫“阿佐格”的刽子手,将奥莉维斯亲爱的姐姐从腰部一分为二——
“够了!”奥莉维斯捂着头,不受控制的尖叫。似乎这样就能赶走那血腥而又痛苦的一幕。“该死的!从我脑袋里滚出去!”
奥莉维斯的怒火由源源不断的泪水所倾泻,她趴在书桌上放声大哭,手臂交叠垫在头下,互相紧紧地交握着。那张承载着所有不堪的羊皮纸被她狠狠扔在一旁,还留有清晰可见的泪渍。
“轰隆隆——”
“哇啊!”奥莉维斯被窗外突如其来的响雷吓了一大跳,猛地从手臂里抬起头。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眶里透出的伤心却被惊恐所代替。奥莉维斯紧紧盯着窗外,窗户是关着的,但她还没有把窗帘拉上。此时的窗外是一片漆黑。奥莉维斯稍稍喘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地推开椅子,准备去拉好窗帘——即使那看起来和没拉窗帘没有丝毫的差别。这只是为了让她自己能够稍微安下心。
没等奥莉维斯走到窗户那儿,又一道响雷击毁了她的镇定,激发了她内心的恐惧。窗外一闪而过的电光把树的影子拉进了屋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大的骨爪从窗外伸进来,要扯住奥莉维斯光裸的脚踝。她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残存的意志力无法再支撑她的脚步。奥莉维斯狼狈地跌坐在地,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双手紧紧抓住地上的毛毯,可怜的毛毯因为她的用力而被拧成两团。
即使奥莉维斯已经从死者的国度见证了千万种暴行与折磨,仍然改变不了她害怕黑暗和雷雨天的本性。
“不……不……”她刚刚才奋力抑制的眼泪再度溢出眼眶。奥莉维斯像一个吓坏的孩子一样,手脚并用着向后拼命爬去。窗外接踵而来的雷声和闪光在挑战她内心的极限。那些稍瞬即逝的投影形成各种各样的惊悚形状。此时的奥莉维斯的恐惧已经能够把她控制到让她认为这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足以造成威胁。
奥莉维斯再也忍不住了。她害怕,她真的害怕。奥莉维斯飞快地跑到门口,用力抓住门把手。在打开门的同时把门把手拆了下来。她撞开门,摔倒在长廊的地毯上。
珈蓝诺,她要去找珈蓝诺。她只能这么做了。这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要她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漆黑房子里忍受雷电的折磨,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是珈蓝诺在哪……奥莉维斯根本不知道。
“你大爷……”奥莉维斯无力地靠着离她不远的一扇房门坐下,双手环着膝盖。止不住的眼泪滴在她的衣服上,地板上。滴答声和抽泣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诡异。
她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了,精神正处于高度紧张的奥莉维斯一下子跳了起来,绷紧了身体。蓝光闪烁的双眼紧紧盯着突然开门的那个金发少年。后者明显被这位深夜出来游荡且身份不明的苍白少女吓着了,天蓝色的大眼睛以同样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谁?”两个声音同时在空荡荡的走廊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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