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会遇见很多伤痛,伤痛在所难免,但是如何排解却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对于父母上代人的恩怨,代青可强迫自己选择性的遗忘,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使大多数人囿于其中。只是,这种疼痛有时也会像小兽,趁人不备逃出来,伤了人伤了心。代青可此时对母亲很抱歉。
所以,代青可还是决定回来,虽然还做不到开口道歉,但至少可以守着她。代青可开门进屋,看到了正在昏黄灯光下批改作业的母亲。这种画面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年年岁岁,母亲从青丝熬成了白发。这幅熟悉的画面代青可并不喜欢,那似乎被贴上了“承受苦难”的标签,使人看不见希望。
“可儿?”肖玉抬头,显然很惊讶,随即又有些高兴,“今晚不走?”
“嗯,陪陪你。脚怎么样?”代青可抿抿嘴,显出一丝笑意。
肖玉笑笑,“已经不疼了。”
代青可看向母亲的脚,尽管敷了冰袋,但看上去还是有些浮肿。
“明天我去学校帮你请几天假,在家休息休息吧?”
“不用,妈没事,别担心。”肖玉忙拒绝,她并不想女儿为她的事操心。
“现在不比从前,你以为身体还像年轻时候健壮?听我的。”代青可依然坚持。
肖玉不想在这件事上起争执,只是笑笑,“明天再说吧。对了,今天和小申玩得怎么样?开心吗?”
代青可随口回答道:“挺好的。”
“小申这孩子妈看着不错,长得好,有礼貌,妈妈挺喜欢的。”申母笑笑,眼角掩饰不住的笑意。
肖玉的一句唠家常的心里话,在代青可听来却相当刺耳,她看着一脸笑意的母亲,心情有些低落又有些凄凉。
她冷冷地对母亲说道:“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把我嫁出去,然后就永远获得自由了?”
代青可的语气阴阳怪气,肖玉惊讶地抬头看向她,代青可抛给母亲一张冷冰冰的脸,肖玉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她知道女儿依然在怨恨她。
“可儿,你说什么呢?”
代青可冷笑一声,“不是吗?你觉得我就是个包袱,带着我这么多年觉得特别累赘是不是?”
“妈没这样想。”肖玉甚至能听出自己的哭腔。
“是吗?别虚伪了,这间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何必呢?”代青可极力控制住心跳,而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肖玉慌忙上前,“可儿,你怎么了?”
代青可猛地擦掉眼泪,“我怎么了?我受够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来住?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你可怜巴巴苦菜花的样子,不想看到你对我客客气气的样子!我问你,你是我妈吗?我是你女儿吗?你应该在我做错事的时候打我,你应该骂我,我不需要你这种假惺惺的样子!我看不惯!我讨厌你!”
代青可说完拿起包就走,她知道她砸下的这些话,足以使自己崩溃,而崩溃是绝对不能在母亲面前呈现的懦弱。
“可儿,可儿,你等等我。”
代青可能够想象出母亲现在的模样,拖着一只伤脚,一瘸一拐的在后面追着自己,着急却无奈。这种画面对于代青可来说再熟悉不过,她还记得那一年也是在争吵过后,她扔下筷子拉起行李箱就摔门而去。她还记得站在站台角落的母亲,被人群挤得只露出一块小小的额头角落,代青可命令自己不去看她,却在车子开动的时候猛然瞥见母亲想要抬起却又放下去的手,母亲那种孤独无助的模样代青可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
千方百计的从上海逃离到北京,兜了一圈,因为记忆深处的那个表情、那个动作,代青可毕业后还是选择回到上海。有时候想想,这是不是叫做宿命?明明爱着却又互相折磨,代青可觉得自己和母亲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尽管万分揪心,代青可还是命令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她攥紧拳头,咬紧嘴唇,狠着心躲到墙边,躲避母亲的寻找。
“回去,回去啊!”代青可在心里默念,母亲的残脚已叫她心如刀割。
肖玉环顾了一圈,她并没想到其实此时代青可就躲在她的不远处,但直觉告诉她女儿并未走远。
“可儿,妈知道你在这儿。你听妈说,妈妈是爱你的。可儿,你要相信妈。妈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妈这就回去,你别担心啊。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妈这边不用多想。该过你自己的生活了。你看着,妈这就回去。”肖玉擦擦眼泪,转身离开了。
看着母亲逐渐消失的背影,代青可松下心,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忍不住哭了起来。
是夜极静,使得代青可的哭声听起来极其悲戚,似乎穿透整个夜空。
——
突然一道光亮,直直刺入眼睛,代青可抬手遮挡,从指缝中看到了申名。光亮中的申名像是从外太空来解救人类的侠客,周身似乎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走吧。”
耳边响起好听的声音,代青可没有多想,将手送进申名的手中,任由他牵着自己。
车内温度适中,不凉不热,看起来是申名特意设置的,代青可很感动申名贴心的安排,对他笑了笑。
两人都没有说话,申名就这样陪着代青可安静的坐着。过了好一会儿,代青可首先打破了沉默。
“申名,我能抱着你吗?”虽然是笑,但代青可能明显听出自己嗓子眼里的哭腔。
申名没有说话,也没有惊愕,而是环手将代青可轻轻揽到怀中,任由她在怀中哭泣。女孩很瘦弱,申名甚至能感觉到她在颤抖,不禁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就这样安静的沉默,给人一种岁月静好、地老天荒的错觉。
“我好了。”代青可离开申名的怀抱,擦擦眼泪,看到申名衬衫上的一大片泪渍,不好意思的笑笑。
“好点了?”显然申名此时更在乎的是代青可。
“嗯。”代青可点点头。
申名顿了一顿,还是开口了,“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讲讲吗?”
代青可的眼睛瞬间黯淡,似乎又勾起了刚才的情绪,不过她还是抽抽鼻子,极力控制住情绪。
“我和我妈吵架了,确切的说应该是我又对她发火了。申名,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矫情?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双重性格的人?”
“每个人都有双重性格,甚至存在多重性格。”申名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严肃很人性,尽管这是个专业命题。
代青可抬眼看他,“那你说我还有救吗?”
代青可无助、祈求的眼神令申名有些心疼,他又想到她紧皱的眉头,似乎她的心里积压了许多的伤痛,而这种伤痛看起来那日并没有完全清除。或许换一种方式,伤疤会结得快些。
申名笑笑,“这么神经质?不像你小辣椒的性格啊。”
代青可眉头一皱,“你笑话我?”
“我这是关心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憋在心里很容易出心理问题。”申名换上认真的表情,看来他的计策成功了。
“我可以相信你吗?”代青可直直地看着申名,像是要把他看进心里。
申名认真地点点头。
代青可却是笑笑,“我想睡会儿。”
申名微怔,随即说道:“好。”
代青可笑笑,闭上了眼睛。
申名伸手拿来一条毯子给代青可盖上,轻声说道:“夜里凉,盖上。”
——
不问、不说、不弃,这世界上最安心的莫过于陪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