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小到我自己都不记得的时候。
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就这样被丢弃在路边,乞丐都不甚待见我,幼时最大的心愿便是有一个家。
那夜,下了大雨,我在泥泞的小路上前行,冷,寒风刺骨。
不知何时,头上多了一把伞,那是两张尚未褪去青涩的脸,那个活泼英气的男子,是南成,西夏大皇子,温润如玉的那个,是清言。我被收进了皇子府,如那千千万万的影卫一般,只是南成用来杀人的工具罢了。
他给我赐名惜诺,是望我遵守当初与他定下的承诺,入府第一天起,此生便只为他而活。那时候的他,虽说因为皇权的缘故,懂得了权谋之术,但心地却依旧只是个孩子,他也曾懦弱过,对着弹劾他的老臣下不去手。让我入府也只是因为我可怜。
我努力想要做到最好,想要成为影卫之中最为强大的主导,只是因为我知道,影卫不过是南成的舅父用来看管他,控制他的。他的母妃只是个妃子罢了,连贵妃,皇贵妃莫说,生下二皇子的皇后早已视他为眼中钉。
他也曾在深夜里哭泣过,被我撞见,狠狠推了我一把便跑开去,没过多久,却也肿着眼睛回来威胁我不准说出去。
再后来,他常一个人悄悄过来,让我给他说一些,他不曾听说过的事。
很快,我便十二岁了,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影卫左护法,容貌出落得也算亭亭玉立。南成也已经十六岁了。好久,未曾见过清言了,这些年来,他每月总会来府中一两次,偶尔也会带我出门踏青,我只当,他是南成外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想认他当义兄,可每回,他总是婉拒我,为什么呢?如今,已有三个月不曾见到他了。
南成,终归要纳妃了,他舅舅的小女儿,莫雨莺,一个规规矩矩,贤良淑德的大小姐。慢慢的,南成也不再需要我照顾他的起居,我常看到,他和雨莺一起赏雪吟诗,那白了头的风景,宛如画卷。我的心里还是泛起一丝酸涩。
他终归是变了,变得,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南成了。我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黄袍加身,硬生生逼得老皇帝退位,血脉手族,却是一个不留。
执政后,大多数的朝务都掌握在莫尚书的手里,不,现在是莫丞相了。我常看见南成因为一件事与莫丞相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却只能妥协。他看我的眼神,第一次,我惊觉我猜不透了。那是上位者的霸气,他才二十,鬓角已见白发的影子。我还是不忍心就这样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憔悴。
三年里,我已然十五,为他扫清了一切路上的障碍,那些反他的,抗他的,无一例外全被我除去。莫雨莺,自此,被打入冷宫。
南成说,他会立我为后,会许我生生世世一双人,只要,我替他打下东临,呵,好大的口气。我同情莫雨莺,亦同情我自己,即使知道他骗我,我却还是应了,他眼角一闪而逝的冷笑,我不是没有察觉。
自此,我着戎装,青丝再未散下。人道西夏出了为少年将军,年纪虽小却骁勇善战,俘获了不少女儿家的心。临走那日,清言请命随我一起去了。自南成登基,他再没入过宫。路上,他对我说,惜诺,我还是觉着,你那女儿装束更美呢。若是旁人,我必然当他是个登徒浪子,他却不同,我终还是转头,报以他一个微笑。
前几年,战事一向有利,我一场不败的战绩,自此成名。后来,东临派出了一个新面孔,看上去与南成是一般的年纪,我无人可破的战绩,还是败在了他的手里。皇帝震怒,八百里加急谴我军政懈怠,我打了败仗,没有什么可为自己辩解的。只是我心寒,在接连的败仗之下,我碰巧听见影卫的新任左护法与清言商讨,要除去我,他必然是得了南成的旨意。清言还是一如既往地待我。
心蓦然的冷,宛若当年那个雨夜。我明知有诈,还是去了,死在了敌国那个声名鹊起的将军之手。南成会高兴的吧,不用脏了他的手,除去一个我这样满手血腥的人。
缓缓瘫倒在血泊里,我看见那个终日满面笑容的人,那张亘古不变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