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很久没有弹琴，可最进本的东西就像是刻到了骨子里一样，不会被抹去。刚碰到琴的赵佳怡就找到了感觉，顺势而下，没有丝毫的陌生。
出于讨好，赵佳怡特地弹了第一次给陶清德弹的曲子。选择这一曲，或许没有太多的原因，她不过是希望，这个男人能够明白她的心意，不要再对她这般刁难。她做错了什么，非得受到这样的对待呢？
一曲结束，几乎是所有人都沉醉在了其中，结束之后，掌声动天。即便是那些不知道韵律的人，也都会跟着迎合。谁都不想因为一首曲子得罪了穆月云或者是陶清德。
陶清德面色不变，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却在掌声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叮嘱道：“瑜妃的琴技倒是一点没变。贵妃宫中的乐人都是精心挑选的，却也比不上瑜妃半分。听瑜妃弹这么一次，怕是贵妃都要觉得朕选的那些乐人是亏待她了。”
“妾身不敢。”虞昭小声地应道。
赵佳怡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淡笑道：“妾身以后会经常去陪陪贵妃娘娘的，贵妃娘娘喜欢听妾身的琴音，是妾身的荣幸。”
“瑜……”
虞昭还没有开口，那边陶清德就将酒杯递到了她的唇边，堵住了她的嘴。
赵佳怡端坐在一旁，她不是没有看见虞昭的目光里隐含着表层的歉意。然而，不管是真的歉疚还是如何，她都已经不想去纠缠了。陶清德做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是把她的脸面全部给牵扯了下来，一点活路都没有给她留下。先是拿她和乐人比较，再又是拿虞昭说事，不就是要逼着她可以降低自己的身份去委曲求全吗？
这点小把戏，不仅是赵佳怡，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加上先前她还卷入了虞昭小产的事件中，这么一来，不用多说，朝臣们都知道该在哪边站队了。
陶清德的行为，赵佳怡只能归为他是想为虞昭造势。从虞家和赵家的家族地位上来说，毫无疑问，赵家是在虞家之上的。那种地位差距，影响着朝中半数以上的朝臣。
这一次，虞昭小产，陶清德趁机将她封为贵妃。下一步，直接将她封为皇后亦是有可能的。在虞昭小产之前，封后的事情没有人敢提。就算是要提，提到的也是赵佳怡的名字。如今这么一来，怕是封后的事情都要不远了，有眼力劲的都该回去准备奏折了。
弹完琴之后，赵佳怡坐了一会儿，就借着身体不适从宴会中抽身离开。她将跟着的宫人们都叫到了远处，让她们先走，只是带着若薇一人在身旁。要是情况允许，她甚至希望若薇都能够离开她左右。
“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赵佳怡苦笑着问道，她不奢求任何人能够回答她，只是想找一个宣泄的方式罢了。
赵佳怡没能够等到若薇的回答，但另一道声音却插了进来：“娘娘何必妄自菲薄？”
赵佳怡大惊，她根本没有想到附近还会有人，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一身穿玄青色缎面圆领袍的男子。男子腰间绑着一根玄色蟒纹宽腰带，手中拿着一把剑，身形高大，无疑是给人一种压力的。
看到那把剑的时候，赵佳怡就隐约感觉到面前的男子不是一般人。除非是宫中的守卫，否则一般人入宫都是需要上缴这些兵器的。
就在赵佳怡狐疑着的时候，若薇立刻行礼道：“奴婢见过徐统领。”
徐统领？瞪大了眼睛，赵佳怡不敢确定地问道：“是汉韶哥哥？”
“末将怎么担得起娘娘一声哥哥？”徐汉韶稍稍低下头，轻声说道。
“这么说，你是不想认我这个妹妹了？”赵佳怡嗤笑一声，不由叹了口气，“也是，像我这样的，怕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心肠歹毒了。”
徐汉韶皱紧了眉头，却是沉默着不说话。
说句实在话，赵佳怡见到徐汉韶现在的模样还真是吓了一跳的。谁能够想到幼时她跟着的那个混球哥哥如今成了一俊朗的武将？这模样走出去，受欢迎程度不见得会比陶清言差。只是，二人的见面，完全没有赵佳怡想象中那种相逢的亲切感。
到底是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的人了，赵佳怡自己站在那里都觉得十分尴尬。
沉默半晌，赵佳怡感觉浑身不对劲，刚想要告辞，却听徐汉韶说道：“末将相信瑜妃娘娘是清白的。”
毫不相干的人要是说出这样的话来，赵佳怡一定要觉得可笑了，可当徐汉韶这么说着的时候，她却满心是暖流。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就好似还在昨日。
“哥哥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恩？”
“以前你是让赵家长辈们头疼的对象，现在却让他们引以为傲了吧。”赵佳怡淡淡笑道。
“幼时不懂事，给姑姑添了不少麻烦，如今当然不能再那么混账了。”
赵佳怡莞尔，忽而又道：“哥哥还是赶紧离开吧，若要被人瞧见你与我在一道，怕是要受牵连的。”
“姑姑和赵家待末将不薄，末将……”
“哥哥明明心里清楚，为何爹爹最后决定将你送出去习武。”一针见血，赵佳怡唇边展开一丝莫名的笑意来。
从赵琛的来信中知道徐汉韶回来时，赵佳怡想过要利用这个男人达到一些目的。宣玲门不是一般的地方，徐汉韶自身又是武将出身，利用武将，总要比利用文官要方便一些。
不过，当真正见到徐汉韶的时候，赵佳怡反而不愿意这么做了。她的状况本就不是很好，身为宫妃，她应该为陶清德着想，但她没必要牵扯进其他人来。
平日里在宫中受到欺侮，赵佳怡都能够忍下来，可今天，陶清德是把她往死里整了，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也有她的底限。
“没有赵家，就不会有徐汉韶。”
赵佳怡听着那坚定的声音，忍不住微微抬头。她在宫里头的日子过得并不惬意，后面又接连受了打击，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太多的信任。然而，徐汉韶就像是一缕阳光，突然从窗户照射进一个阴暗的屋子，让她能够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
“娘亲若在世，见到哥哥这样也该欣慰了。”赵佳怡轻叹道。
“末将自认为无愧于姑姑。不过，瑜妃娘娘这般的活法，却会让她扼腕了吧。”徐汉韶说着，语气中不免有一些惋惜的味道在。
赵佳怡只能无所谓地笑笑，她的生死也好，宠爱也罢，都是基于陶清德给她的东西之上的。能够一直在宫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对陶清德放不下。虽然很多时候都证明，她就是个自作多情的女人，但她自己无力改变任何。
“娘娘，该回了。”若薇轻声提醒着。
赵佳怡点了点头，看向徐汉韶，却是无言。
倒是徐汉韶本人有些自知之明，立刻垂下头，侧开身子，说道：“末将还有职务在身，先行告辞了。”
“好。”
寒风里，赵佳怡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了。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似乎是听到了风声。
几乎是同一个刹那，赵佳怡没有忍住，立刻转过头看向了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那个背影。或许，有这么一个能够让她回忆起纯真的人在身边，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幸事了吧。
“徐统领待娘娘很亲切。”若薇小声嘟囔道。
“小时候一起长大的，能不亲切吗？”赵佳怡无心地说了一句，复又嘱咐道，“今日之事，你该明白要怎么做。”
“是。”
没有丝毫慌乱地往自己的寝宫走，赵佳怡却不知道，在她踏开步子的瞬间，那个她注视许久的男人转过头，目光深沉。
……
穆月云大寿后不久，朝中三分之二的朝臣联名上书，大谈后宫不可无主，要求立虞昭为皇后。
赵佳怡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个人，她非常清楚，要是虞昭成了一国之后，那么陶清德的绿帽子不仅是坐实了，以后一旦被人察觉，皇室的威严怎么可能还在？但她没办法把她听见的那些事情和其他人说，就连赵琛那边她都是瞒着的。她隐约感觉到，宫中的风声不大正常，可真要她说出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出口。
由于后宫中赵佳怡处于一个掌权者的状态下，礼部送上来的一些关于册封皇后的文件她也都在第一时间能够看到。陶清德本就对虞昭十分重视，这一次又关于封后，自然是要求礼部和后宫两方面都要做的完美无瑕，连排场都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虞昭那不清不楚的身世被有心人遮掩，谁又敢说半句不是的话和陶清德对着干呢？
准备了几个月的封后大典还有小半个月就要举行，赵佳怡可以说是一天比一天忙碌，生怕封后的过程中会出现任何问题而被责难。另一方面，她又积极搜集证据，希望陶清言和虞昭的小动作能够在最后关头被人揭露出来。
赵佳怡按照往常的习惯去穆月云殿里请安，进去之后，穆月云便和蔼可亲地拉着她坐了下来。
赵佳怡原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以往那般，几句唠叨唠叨家常就能结束，不过，显然在封后前，连穆月云都有点不安了。
“瑜妃，哀家知道，外面一直盛传你会是皇后的人选。哀家也几次把统领后宫的权利交给你，现在却被虞氏捷足先登。你一定心里委屈吧？”
“妾身惶恐。”赵佳怡微微垂下头，淡淡说道，“妾身没有什么好委屈的。皇上对贵妃娘娘的宠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皇后之位，是她应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