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南苍帝国地处西北大陆,又正值深秋时节,昼夜温差极大。到了这种时候,外面早已是冷的站不了人。
帝国最北端的护北行省里的一个名为北叶镇的小镇子里,人们在经过一日的忙碌之后,都是早早的熄了灵力灯,进入了梦乡。
忽的,有风声乍起,一阵红光刹那间漫红了天空。
“敌袭!!”
城楼上,哨兵凄厉的吼声响起,然后戛然而止,一名浑身笼罩在黑色袍子里的刺客冷冷的抽出匕首,翻身跳下了城墙。
直到死,这名哨兵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最后一瞬间闪过的,却是一个疑问。北叶镇身处护北行省的大山深处,这敌人,究竟是怎么冲进来的?
镇子里已是乱作一团,镇上本身便没有多少守军,敌人却如同洪水过境般从四面八方用来,不一时,翻过城墙的黑衣军士和撞开城门冲进来的骑兵已是超过百人,而且数量依旧在增加!
守军反应算不上慢,哨兵的话刚喊出口,从九品的刘满锡便发出号令,整列军队。但敌人却是更快一步,站在军帐外的刘满锡在感知到危险来临的一瞬间,便是不顾形象的向前扑倒在地上。
一支漆黑的,箭尖上却又泛着点点绿光的羽箭擦着刘满锡的铠甲,擦着刘满锡头皮,向前呼啸着射进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里,箭势之猛,竟是直直的没入树干,只留下半支羽翼在外。
逃过一劫的刘满锡才是松了一口气,却是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极速靠近。躲无可躲之下,他怒吼一声,挥动手中的佩刀,想要将来物斩断。
但为时已晚,一声金石交错之声,这名在北叶镇驻守已有多年的将领便是感觉面上一黑,没了知觉。
“刘大人!!”有士兵怒号着想要扑过来,但军营四周却窜起黑压压几十条影子,率先一步攻了过来。
失去将领的守军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但很快有一名官位稍高的人大声号令道,“突!”
军人的本能让守军的将士下意识的列成一列,此时也没人去管越权的问题,几十个将士朝着一个方向什么也不顾的冲杀过去。
一名黑衣军士冷笑一声,身形飞驰之间,一抹天蓝色的光华从他的剑尖射出,带着团团水汽,射入了一名守军士兵的体内。
那士兵脸色登时惨白,身体不住的抽搐了几下,便如同浮肿一般膨胀起来,瘫倒在了地上。
“蓝玉强者!领悟水之玄奥的蓝玉强者!”依旧是之前那名发号施令的士兵眼尖,他颇有些惊恐的大喊起来,“避!”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那黑衣军士群中有人冷笑一声,冲天的黑色光芒从一名黑衣军士身上发出,顷刻笼罩住了所有守军战士。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战场上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这一箭上所带着的灵力,竟然是将那些尸体都绞碎,化作了天空中的齑粉!
黑光散去,原先几十名军士站的地方,插着一支通体漆黑的金属箭。所有黑衣军士都是露出了由衷的尊敬和震撼的表情。
这名强者,便是此次行动最强的战斗力!
但出手的那人只是冷哼着,训斥着一干手下:“只是几名无名小卒,也值得花你们这么多人出手?不用灵力你们就都成废物了吗?!”
所有人都是惭愧的低下头,心中却是有几分不服气。那人仿佛洞察了这些黑衣军士的内心,冷笑着说:“不想承认自己是废物,就给我认真一点,天亮之时,我不希望看到这镇子上还有一个活人,懂?”
几十名军士齐刷刷的唱诺,然后迅速四散开去,如同死神般收割镇上的生命。
镇子上最为富贵的北叶商团拥有者,柳原傅的宅邸里,已是中年的柳原傅带着儿子柳肖生,走入了一处仓库般的破房子里。
没有任何言语,柳原傅推开一个积满灰尘的箱子,又轻轻的按了一下不知何处的一个按钮。在柳肖生惊讶的目光下,那箱子下的地板缓缓向两旁分开,露出底下漆黑的地道。
柳原傅眼中闪过几分挣扎,但随后他决然的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塞入柳肖生怀中,“快走!”
柳肖生没有动,他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那您呢?”
柳原傅却不再理会柳肖生,大跨步的走出屋外。在跨出门的一瞬间,他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在回答柳肖生,“我要去完成飞流将军的夙愿。”
柳肖生一愣神的功夫,便听见有人翻墙落地的声音,柳原傅面色骤变,低声喝道:“快走!”便不再回头,拔出腰间的一柄长剑,冲了出去。
柳肖生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冲出去去帮助自己的父亲,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只得低声道一声抱歉,转身冲进了地道。
说来也怪,护北行省常年干燥,着北断山脉虽因为紧靠洛水河而有时下雨,但几乎很少降雪。然而今日,这北断山脉,却被黑厚的云团密布,刮起了令人不安的大风。
柳肖生强迫着自己不去思考,只是没命的向前奔去。直到他听到已经远在身后的入口处传来一声落地的声音,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但他的脚步不停,他知道自己和敌人那短短几十米的空隙是由一条生命换来的,他只能尽力的催动体内的灵力,奋力的狂奔起来。
有青色的光芒环绕在他的脚下,使他的速度异于常人的快。然而这还远远不够,那黑衣军士如同专业的刺客一般,敏捷,狠戾,只是听到柳肖生脚步移动,便是推测出他只是青玉一段,只需再跑不到百步,就会因为灵力枯竭而倒下。所以这名黑衣军士并不是显得太过着急,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柳肖生的身后,如同戏弄老鼠的猫一般。
三十,四十,五十……
当数到百步的时候,黑衣军士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具尸体就在眼前一般。
然而他的表情很快转为惊愕:在他的感知中,那奔逃之人不仅是没有减速,反而隐隐有加速之意!
他的修为何其之高,顿时便明白这是因为在极力地使用灵力的催化下,原本便已经濒临突破的人因为临时的突破而恢复灵力的表现!
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侮辱。于是他骤然加速,
一瞬间便冲到了柳肖生背后,挥动手中的匕首,刺向对方的心窝!
柳肖生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尽力的扭动身体想要躲过这一击,但对方实力过于强大,在他堪堪反应过来之时,匕首便已刺破了他的后衣,划破了他的皮肤,瞬时便在他的背上划出一道红色的血迹。
柳肖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所以他没有看到黑暗中闪过的一团更为墨黑,甚至黑的发亮的光辉。
“砰!”
感受到侧面有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冲击过来,黑衣军士大惊之下,慌忙撤回匕首,挡在自己身前。
仿佛有千斤重物击打在匕首上,本不是什么上品的匕首直接碎裂,黑衣军士喷出一口血箭,身形重重的撞击在密道的墙壁上,撞出一个深坑。
柳肖生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时,只看见来者身上环绕着漆黑色的光华,而面目却是被一张光滑的面具遮盖着。
柳肖生不禁瞪大了眼睛,漆黑色的灵力!
在这世界上,没有一种属性能使灵力变成黑色,唯有一种方法才能做到:那就是体内灵力已经满的无法再增长,于是开始互相压缩而形成!
在这个世界,这种强者被称为黑玉强者!
黑玉强者,便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顶尖的战斗力!
黑衣军士也是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小任务,需要让那位大人加入的原因了。
他一面捏碎衣袖中一个蓝色的玉片,一面厉声开口:“飞流余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那带着面具的黑玉强者丝毫不理会他,反而是转过身来,对着柳肖声开口:“你,可是北叶镇的人?”
黑玉强者的声音是略带一丝沙哑的中年男声,柳肖生点点头,开口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黑玉强者想了想,道:“他们是叛军,帝国的叛军。”
柳肖生点头,转身,向着密道尽头的出口处狂奔。
黑衣军士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他感受到生命力在急速地流逝,于是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想要去攻击眼前的黑玉强者。
但是他最终失败,脑袋向一旁偏去,呼吸断绝。
有脚步声响起,先前那射出恐怖一箭的人走进了密道,走到了黑玉强者面前,开口:“我们是叛军,你不是吗?”
“我也是。”黑玉强者点头,“但我叛的是皇帝,不是国家。”
“这是诡辩。”
黑玉强者摇头,“你认为是,那就是吧。”
双方不再言语,黑玉强者突然开始狂奔,奔向对方。他体内的灵力疯狂的涌出,聚集在手掌上,形成一层黑色的薄膜。他怒吼一声,变掌为拳,轰向对方!
那人脸上终于露出凝重的表情,他知道,只要能杀死眼前的人,那么这次行动便再无阻碍。于是他也鼓足灵力,同样用拳对上了黑玉强者的拳头。
一声轰鸣,密道里狂风大作。两个人同时向后退去,黑玉强者只感到体内气血翻涌,便明白对方的修为在自己之上。
他一抱拳,带着真正的敬意道,“飞流将军传人,柳传渊。”
“无弓射箭,韩尝悲。”
柳传渊面具下的表情转为惊愕,他有些讶异的开口,“帝国三大传奇之一的神弓手?”
韩尝悲没有开口,一支金属箭却从他的袖**出,带着冲天的杀意,射向柳传渊!
柳传渊却是不躲,然而他周身的空气却如同一条条溪流一般开始流动,速度越来越快,甚至隐隐产生了音爆!
四周的空气很快结成了一道道屏障,黑色的箭矢在一层层的屏障阻碍下肉眼见的慢了下来。
但箭矢射出去的一瞬间,韩尝悲开始疾奔,他一只手轰出可怖的掌风,另一只手却是从袖中又掏出一支黑箭!
柳传渊苦笑一声,不再保留一丝实力,竭力催动着周身的空气,形成一道道风刃,阻挡对方的步伐。
韩尝悲又射出一箭。
所有风刃都是被迫退开。
韩尝悲的掌击在了柳传渊的腹上。
柳传渊的灵力大乱。
那阻挡先前一箭的屏障消失。
那箭再次加速,深深的射入了柳传渊的体内。
韩尝悲无喜无悲的看着濒死的柳传渊淡漠地说道,“你的实力,不及飞流的十分之一。”
柳传渊的面具已然碎裂,露出面具下一张惨白的脸,“我在这密道里呆了数十载,自然不如大将军。”
随即,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高声喊道:“飞流不灭!飞流不灭!”
韩尝悲厌恶的皱起眉头,伸手甩出一道灵力,断了对方最后一丝呼吸。然后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回。
在出了地道的时候,他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连能够随意操纵天地的飞流都不敢说自己不灭,你一个修炼飞流决不过皮毛的家伙,哪来的资格说他不灭?!”
他想了想,对密道旁等待着的黑衣军士道,“派一队人去把那个逃走的小子杀了。其余人就地散了吧。”
黑衣军士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绝然。他明白,从今日起,他们便永远的是叛军,在这黑山白水的地界逃一辈子。
北断山脉上空的云越积越厚。终于,伴随着一阵狂风,一片片雪花落了下来,降到了地上,不一时便已积起一层薄雪。
离北叶镇不远的一片树林里,一片地面忽然不正常的向上隆起,一个少年推开用于伪装的那层薄土,爬了出来。
他辨认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方位,回头看着不远方冲天的火光,紧紧地咬住下唇半晌。终于,他摇了摇头,走上不远处的官道,走向离此不远的另一个镇子。
他的脚印深深浅浅,刻在了名为北叶镇的这片土地上。他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人留在了那里。他知道自己不能死。
他看到官道上站着一个人,对他笑了笑,洪亮的声音穿过雪幕:“大公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