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缙云山,一道悠扬的晨钟之音从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中传出,缓缓荡开。
“咚…咚”
紧接着,一道道钟声,开始有节奏的传递起来,冗长悠远,延绵不断,打破了山中一宿的寂静。钟声伴随黎明破晓,致使众生复苏,花枝树叶上的露珠,宛若睡醒了一般,调皮蹦落。
不多时,山鸿之间,浓浓的云雾逐渐散去,这才赫然浮现出一座修建在陡峻山腰的寺院。
朝南之向,寺院山门,有两名惺忪的小僧拿着扫帚打扫着落叶。在他们身后院门的上方,一块有些斑驳的棕色桃木匾牌,却雕刻着三个金色铿锵的大字。
缙云寺。
如同被天斧削平一般,尖锐陡峭的山峰半腰被横切一小节,露出一块宽阔的平地,才使得寺院有了坐落之地。
斋房烟囱,青烟寥寥升起,几个大胖和尚忙碌的准备着众僧的早饭。另一处宽阔大院之中,时不时传来哼哈之声,是一群赤膊武僧在进行着晨练,个个身强力壮,精气十足,细看过去,竟还有一些小和尚也在憋手蹩脚的摆练着基础招式。
“阿弥陀佛…”
中庭的大雄宝殿,对比起寺里其他活跃的地方,这里就显得肃穆许多。
殿**有一尊三丈之高的释迦牟尼佛像。
殿外小院,盘坐着几十名僧人,尽都闭眼宁息,双手合拢,竖于胸前,随着一道木鱼的节奏诵咏着经文,修持佛理。
主持众僧修持的,是一位枯瘦的迟暮老僧。老僧声音缓沉,气血充足,苍老不失劲。但从他雪白的须眉和眼角的皱纹,便可看出其已经有多么恐怖的高龄。
“排除杂念,净空心灵,方能一心向佛。”
老僧缓缓双手合十,缓缓走到一个约莫十二三岁,剃度光头,头顶却并无戒疤的少年身旁训诫道。而其他和尚却依旧凝神闭眼,默念经文,对这一幕充耳不闻。这些都是寺院中的“老和尚”了,没有了老僧在上面主持,他们也能自我修行,不受影响。
只见少年紧皱眉头,坐立不安,不像其他僧人那样专心念经,放佛屁股下有针扎一般。
“师傅…”
听到老僧训诫声传来,少年连忙睁眼,双手合拢,微微对着老僧低了下头,对没有认真修持表示忏悔。
“恩。”
老僧轻轻点了点头,静静站在少年身旁,一双浑浊的老目盯着他。
少年感觉有尴尬。大家都好好的,只有他一个人犯错。忏悔过后,他便直接抬起头,闭上眼,跟随其他和尚默念起经文来。
但没过多久,他又开始犯起毛病,焦躁不安,胸中一股闷气挥霍不去,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诵念经文。甚至老僧在他身边没有走,一直安静注视着他都没有发现。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许久,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在少年耳边响起,使得少年心中一惊,随即睁开眼,看见老僧依然站在他的身旁,安静的看着他。不由得暗道一声无语,老和尚怎么还没走,自己刚才的那些小毛病,恐怕又被他全部看见了。
可那种感觉,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一个月前的那件祸事,在他脑海不断浮现,甚至让他这年幼的心灵有些暴躁,变得容易动怒。
但在老僧面前,他自然是不会这么做的,且不说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生存的地方,就算动怒,也不会平白将怒气撒在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身上。
舒了口气,少年缓缓起身,对着老僧弯腰答道:“师傅,弟子名叫杨枫。”
缙云寺传承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根基深固,门口那块匾牌,便是历代君王赐予。同时,这也是当今现代以来,为数不多没有商业化的寺院,依然保持一种超然隐世的习俗,就连吃食,也是在山脚田地自行种植收割。
缙云寺还有一个传统,每过五年立秋时,会有专人下山,寻找十名孤苦伶仃,无家可归的孩童,将之带回寺院抚养。
杨枫便是这次才被带回来的孩童之一,被剃度了头发,还被嘱咐了一些在寺院里的规矩。
但他还没有完成成为出家人的考验,赐予法号,烙印戒疤等等,所以还算不得上一个正式的小和尚。
“师傅,弟子知错,还请师傅罚我去清扫庭院吧。”杨枫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自己三番五次犯错,引来这个年迈的老和尚,他感觉很忏愧,便主动认错请罚,其中也是有不想在呆在这里念经的缘由。
老僧点点头,看不出他苍老的面容下在想些什么,继而看了杨枫半响后才说道:“杨枫,你且跟我来。”说罢,也不管发愣的杨枫,转身缓缓朝着大殿后方离去。
“呃…难道因为刚才犯错,真要惩罚自己了么?”
心中咯噔了一下,杨枫本有些忐忑,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现在的他,心情真的很乱,静不下来。
不过…自己才来寺院里几天,就受罚了,看来以后必须得克制一点了。
对着殿中佛像弯腰一拜,随后赶紧跟上了老僧的脚步,就算受罚,他也不会逃避。
做人坦坦荡荡!做事问心无愧!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坚定不移。
这也是他爷爷,唯一的亲人,从小一直教导他的做人准则道理。即便他年纪尚小,仍是一颗稚嫩的童心,但受到爷爷的成长影响,他也一直在追随模仿着那种所谓的坦荡风范。
再加上一个月前的那场血腥祸难,爷爷的生死未卜。导致了少年受到不小的刺激,使心境有了不小的变化。不说久经世事,一夜饱经风霜,但也至少更加的成熟懂事了。
跟着老僧走过了两个院子后,来到了练功的地方。这里的和尚,都是武僧,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其中就有几个才招收进来的孤儿,是比较有潜力练功的,便分配到这里来了。
而削瘦的杨枫,被负责分配工作的监院看了看,又摸了摸后,直接归类为了根骨不行,不适合练功,这才发配到了中殿去先修性,也暂时没有给他安排什么杂活。
缙云寺的和尚,有负责膳食,有负责家常,有负责修武,也有整日打坐修禅的。但总的来说,武僧们偏好练功,他们每日晨暮修持时,都会选择修武,性子不适合安静打坐。
但并不是说他们心性就很差,因为没有那位方丈大师默许的武僧,必须是要先到中殿打坐,修身养性一段时日,心性合格以后才能自由修武,这也是为了防止心术不正,勿入武道歧途,走入邪道。
可以说,这里在场的武僧,都是心境升华到一定地步,经过方丈许可,或每年选拔合格的,他们文物双修皆在行,在外也是那所谓的高僧。当然,也有的和尚不好习武,一生只修文。
对于能来到这里的武僧来说,习武也可以当作他们修身养性的手段了。有时扎步练拳,一练就是整整一个上午,不比打坐念经轻松到哪去,同样可培养一身韧性与耐劳的品质。
当然,这几个没有经过正式考验的少年按理说也是要先打坐修心,端正态度,成为一名合格出家人后才有资格被选拔为武僧的。可这个年龄段,也是修武的大好阶段,加上他们根骨不错,所以监院特许他们可以免除晨冥用来练功,但暮修是必须要去的。
在这寺院里,几个如同白纸一般的孩童,还是很好教导掌控的,所以也并不怎么担心。
“杨枫,你去跟随几位师兄练功试试。”
老僧领着杨枫来到练功院,手指着那里汗流浃背的武僧们,回头对杨枫说道。
杨枫一滞,诧异的看了一眼老僧,他已经搞不懂老僧到底要做什么了,原以为是要惩罚他,结果却是带自己来练功院,但是来这里练功,不是要监院或者方丈许可么。
虽然早些时候,那个微胖的大耳监院已经说过自己资质太差,根骨不适练武的评论,但说实话,他的心中还是非常渴望修得一手好武功。
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下山,去寻找爷爷!还有那些逼迫爷爷的人!甚至杨枫都做好了偷师的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学到武功。
以前他还小的时候,也见到过爷爷在小院里摆弄架子,一番死缠烂打,但爷爷始终不肯教他。
“你不愿去吗?不愿去,那便去后院扫地,扫完以后在去打坐吧。”老僧似笑非笑,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闻声未动的杨枫。
“爷爷!”
心中又突然想到那些神秘人找上门来逼迫爷爷的画面,爷爷带着那帮人消失前,让自己去缙云山一带躲起来的时候,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杨枫心中一吼,猛的发下一道誓言,不在犹豫。
“谢谢方丈!弟子愿意!”
微微一躬,杨枫看向老僧的眼神都变得坚定起来,充满感激。随即便跨步上前,走到了练功院的边缘,那些武僧也都停下了身形,注意到了老僧和杨枫两人。
“师傅!”
“方丈!”
大家都微微弯腰,对着老僧礼道,有人称呼老僧为师傅,也有几个资历颇老,两鬓都有些花白的老武僧称呼老僧为方丈。
此时杨枫才心中一稟,原来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和尚,竟然就是那几个师兄们口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方丈大师。
今天似乎他也是第一次来主持众僧晨修吧,果然深居简出…看他简单朴素的僧衣,还以为只是某个资历很老的元老人物而已。
杨枫没有将这份吃惊表现在脸上,回头对着老僧又微微躬了一次,不管老僧带他来这里是何用意,也要表达一下他的谢意。
老僧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一如往常浑浊的目光中却闪过不可察觉的疑味。
尔后,杨枫又转身对着众位师兄躬了一次,以示礼数,这才将脚迈进了期盼已久的练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