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师欢在府中备下酒宴,送别石勒、卢俊和王霸。四人围着一个圆桌坐下。
师欢动情的说:“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与你们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你们三人是我师欢今生所结交的最后的英雄。师某平生阅人无数,相信我,你们日后一定可以名动九州。记住师父的话,不管日后你们做什么,切莫忘了今日的交情。”
石勒站起身来,举起酒樽,对师欢说:“虽然恩公不愿收我为徒,可石勒早从内心将您当作我的师父了。今天,临行之际,我们三个徒弟敬师父一樽,聊解离别之伤。”
卢俊和王霸也赶紧站起身来,举起酒樽。
师欢笑着说:“谢谢你们。愿你们一路平安。”说完,一饮而尽。喝完一樽酒,师欢招呼着三人吃菜,笑得很开心,但眼角却有些湿润,几行晶莹剔透的液体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惹眼。
午饭过后,三人辞别师欢。
走了数里,王霸突然被包袱硌了一下,有些狐疑,自己包裹里不过就是几件衣服,怎么会硌到。翻开包袱,里面赫然放置着几锭银子,赶忙告诉石勒和卢俊。二人也赶紧打开自己的包袱,卢俊的包裹里也有几锭银子。卢俊感慨道:“师恩如此,夫复何求!今生今世,我绝不负师父!”
石勒见二人包裹里找出银子,索性将自己的包裹也翻了个遍,可是除了自己的一些衣物,没见到其他东西。不无醋意的说:“师老先生真是偏心,给自己的徒弟偷塞了好几十两银子。我这里却一文铜钱都没有。”
王霸笑道:“师父知道石叔有大能耐,用不着他那几两银子,而且怕石叔您拿了银子,心里起了贪念,他年再去寻他。”
石勒笑道:“好你个小子,竟敢打趣恩师与我,真是惯坏了啊。对了,你刚才叫我叔叔,不错,听着很好。说实话,跟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称兄道弟,我老石还真有点不适应哈。”说着,还砸吧了下嘴,“叔叔,挺好。你比我的大儿子大几岁,以后你们就以兄弟相称。”
“哎呦我说,石兄已经有儿子了!看石兄年岁当于我等差不了多少啊。”卢俊故意调侃道。
石勒知道卢俊实在开玩笑,也笑着说:“我不仅有儿子,而且只比他小四岁。”说着,还用手指了指王霸。
“啊?这么大呀,粗算一下,您十八岁就生孩子啦。”王霸不禁叫出声来。
“哈哈。日后我石勒要是能够荣华富贵,定生他十个八个,我老娘最喜欢男孩子。”石勒说,“只可惜我始终在外,石兴今年已经十四了,我却没有见过几回。告诉你们你们都不会相信,我上次见到石兴的时候,他才八岁。六年了,真想他啊!”
王霸说:“石叔不必挂怀,此次投奔汉王,功成名就只在旦夕之间。待你荣华富贵,就把婶婶跟石兴兄弟接到身边,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卢俊笑道:“石兄,我倒有个想法,可保石兄现在就有个儿子。如何?”
石勒以为卢俊又要侃大山,随口说道:“算了算了,这荒郊野外,连个娘子都寻不到,怎么变出来儿子来!”
卢俊笑道:“亲儿子自然不行,但干儿子可以啊!”
石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看王霸,笑着说:“你是说他呀!”
“怎么?不行啊?”卢俊反问道。
石勒笑着说:“要是王霸愿意与我成就义父子之名,我自然惶恐倍至,求之不得啊!只是。。”
王霸笑着说:“石叔莫要听师兄胡说,你比我年长十四岁,怎能做我义父?”
石勒笑道:“三岁一代,更何况我比你大了十四岁。我看可以。”
“我看也可以。”卢俊趁势补了一句。
王霸瞥了二人一眼,有些生气,说了声“不跟你们说了”,便策马而去。
二人相互看看,哈哈大笑,也赶紧追了上去。
半日后,三人来到邯郸城外,进了一家酒楼。
点好菜后,石勒首先说道:“今日是你我分手之日,卢俊兄弟就要南下去洛阳了。”说着,有反问卢俊一句:“卢兄弟真的不打算跟我们去投汉王吗?”
卢俊笑道:“人各有志,我意已决,石兄就不必再说了。”
石勒叹道:“好吧。”
王霸问道:“可是师兄,你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如何投效朝廷?有门路吗?”
卢俊说:“霸弟不必忧心,师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随身有师父写给当朝尚书左仆射王衍大人的亲笔书信。到了京城,我便去投他。师父威名响彻华夏,王衍又是他的故交,我先做个小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石勒、王霸异口同声的说。
石勒看了看卢俊,知道他打定了主意,便不无悲情的说:“那么今天这顿饭,就算我俩为卢俊兄弟饯行。”
王霸说:“今日一别,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到师兄。即便再见,你我注定是秦汉不共存、泾渭显分明。弟弟每次想到这些,都不觉黯然神伤。”
卢俊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悲从中来,本来还想劝慰王霸几句,怎奈说不出一句话来,索性提起酒坛子,唤小二拿来三个大碗,一一斟满之后,自己先喝了一碗,这才说道:“今日离别,我好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启齿,算了,都在酒里了。”
王霸端起酒碗,朝二人示意了一下,也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食过五味,餐桌上一片狼藉。
石勒丢给店家一锭银子,便直往门外走去。
二人跟在后面出去,又耳鬓厮磨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各自上马。
看着卢俊跃马南下的身影消失在驰道尽头,王霸对石勒说:“为什么要群雄并起,为什么师兄要死心塌地的保那个庸碌的朝廷?如果不是那样,那哪有今日分别?”
石勒说:“你啊,还是不懂你的师兄。他是汉人,如若随你我去投了汉王,那他河东的家族会怎么看他?家中尚存老幼又如何抬得起头呢?什么朝廷?名声和气节才是他最看重的。”
王霸说:“难道胡汉之间真有难以弥补的裂痕吗?师父就是汉人,可是对待我这个匈奴人,你这个羯人,不一样视若己出嘛。”
石勒叹道:“大义与小义有别,你师兄待你又何尝不好?”说着,拍了拍王霸的肩膀,“你还年轻,再长大点,你就会明白的。走吧。”
二人跨上骏马,向离石方向奔去。一段全新的人生之路摆在了王霸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