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光阴,转眼即逝。
手上拎着一个部队退役时统一分发的绿色帆布手提包,背上背着一个沉甸甸,跟手提包一样颜色军用行军背囊的楚阳,穿着他套刚入伍时在新兵连领到的一套老旧的绿色作训服,走出了钢结构幕墙装饰,无比霸气的东川高铁站。
楚阳一出车站,来到站台上。
一名准备上前去搭讪的黑车司机,看了一眼楚阳,感觉到楚阳身上有股令人压破的气场后,立刻绕到转向了另一个人。
在楚阳朝着出租车招车区走去的路上,没有一个人敢上去跟他搭话。
一来到站台,附近的吆喝声就不绝于耳,什么到哪到哪,上车就走,什么旅馆带无线网,十分便宜之类的,跟一般的火车站一样,随处可见黄牛党,黑车当等。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这些人,始终都没敢上去问楚阳。楚阳也好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毕竟在国内,车站的黄牛党黑车当都是随处可见,没什么好稀奇的,所以楚阳径直的走向了出租车招车区,然后上了一辆正在等客的空车,楚阳小心翼翼的放好行李,然后对司机说了一句:“到CB区的城北镇二号胡同!”
“小哥,你没跟我开玩笑吧?”出租车司机听了楚阳的话,回过头来跟个怪物似的看了楚阳一眼。
“怎么,有问题?”楚阳抬头看了出租车司机一眼。
“没,没什么问题。”楚阳抬头那一刹那,他那犀利如鹰的眼神就像两把飞刀一般投射过来,一下子就把出租车司机给震慑住了,他愣是吓得硬生生的把剩下的话都给咽了回去。随即,司机忙不迭地的转过身,忍着‘怦怦’直跳的悸动,然后麻溜的启动车子,开了出去。
很快,车子就穿过主城区的高楼大厦,来到了CB区。
CB区紧邻着东海海域,因此,它也是东川市国营跟民营码头的集中地,由于东海省的远洋港口都集中在这一片,所以CB区的人比市区的人都还要有钱。
“这变化,真快!”下了车的楚阳感叹道。
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要不是旁边的路牌上写着城北镇路的话。
他都怀疑那司机是不是带错地方了。
记忆里,他现在站的位置应该是一片空地,旁边都是九十年代建造的破旧的一二层小楼跟瓦房才对,怎么现在都是一抬头帽子都会掉下来的高楼?不得不说,如今的城市发展节奏,真的是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
感叹了一番的楚阳,四处走了一圈,结果,一圈下来,他全然懵了。
因为,原来的二号胡同彻底的被高住宅楼小区取代了不说,就连以前在这里的人都不见了。
又回到了主街道上的楚阳,四下看了看,然后朝他正前方的小区门口的一家小超市走了过去,超市很小,只有是来平米,牌子上挂的是什么联华超市,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卖部,买些香烟跟水酒零食什么的。看店的是一名六十来岁的老人,楚阳上前将手提包放到门口与马路相连的阶梯上,然后对那看店的老人说:“老伯,给我来一包十块的白沙!”
正在带着一副老花眼镜,看新闻报的老人,闻声斜眼瞄了楚阳一眼。
然后起身走到烟柜前,拿了包白沙给楚阳,不过给楚阳烟的时候,老伯说了一句:“现在烟涨价了,十块的现在要十一!”
哐当。
老人的话一落,楚阳就拿出一枚锃亮的一元面值的钢镚,放到了售烟柜的玻璃台上。
“对了,老伯,问一下,你知道对面原来二号胡同的那些人,都搬到哪去了吗?”楚阳接过老人递给他的香烟后问道。
“小伙子,你很多年没有来了吧?对面二号胡同里的人,都搬到前面的小渔村去了。”老人答道。
“谢谢!”
急于想见到自己母亲的楚阳,一听老人说二号胡同的人都搬到了前面的小渔村后,道了句谢,便匆匆离开了。
“我去!”来到小渔村门口的楚阳,一下子傻眼了。
他深深的呼吸了两口带着咸味的空气后,狠狠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觉到疼的他才相信,自己没有来错地方。
这哪是什么村?分别就是一出现代化别墅住宅区嘛!
村里错落有致的全是米黄色的欧式三层小别墅,怎么看它都跟‘村’样带有贫穷意味的字眼挂钩在一起啊!但是,现实却不由人不相信。楚阳哪知道,东川近几年的开发超级快,已经成为了东海省第二大经济主体城市,而且对于农村的规划也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所以现在东川郊区的新农村规划新建的房子都是统一由城建部门设计的小别墅。
看起来,自然是与众不同了。
正在楚阳惊叹的时候,刚好一个大妈从通往村里的主干道上走了出来,楚阳见状赶紧上前去问道:“阿姨你好,我想问一下,您知道黄国英住在哪吗?”
“黄国英?”大妈听了楚阳的话,愣了愣,盯着楚阳看了看,确定他不像是个坏人后,若有所思道:“你问的是不是那个十几年前带着自己儿子,改嫁到‘张家’来的那个黄国英?”
“对对,就是她!”楚阳兴奋的答道。
心想,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母亲了,然而,下一秒大妈的回答,就让楚阳当场愣住了。
“唉,她不住在这里,自从六年前他儿子打断了同村老刘家儿子的腿,跑出去没多久,一拆迁她就被张家的大儿子赶出去了,现在靠着捡垃圾为生,咯,为了等自己的儿子,她平时就住在前面的跨海大桥下,你去那里找吧!”大妈说完,无比叹息的摇摇头,留下一句自己赶着去接孙子,然后就离开了。
大妈的话,让楚阳如同五雷贯顶,浑身一阵发憷后,他的那颗坚硬的心,随即一阵抽痛。
难以相信这个事实的楚阳,走路的步伐变得有些无力起来。
此时的楚阳脑海里满是记忆中母亲的模样,楚阳的亲生父亲是个货车司机,在楚阳不满三周岁的时候在一次长途运输中,除了车祸,丢下了楚阳母子两个,迫于生计的楚阳母亲,就带着楚阳从对面南川的老家,嫁给了城北这边二号胡同里在码头上上班的张瘸子。
张瘸子结过婚,前妻嫌弃他穷丢下十岁的儿子,跟着一做传销的男子去了南方。
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家里所有的存款,所以当时张瘸子家也不富裕,为了让孩子生活的好一点儿,楚阳的母亲嫁入张家后就玩命的工作,可以说从未让楚阳受过半点儿委屈,读书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楚阳就有什么,然而少年时的楚阳却十分的不争气,上了初中就学坏了,整天流里流气的到处去惹是生非,整个就是一活的二世祖。
没少折腾他的母亲黄国英。
一想到过去母亲的种种溺爱,楚阳就越发的心痛,自责,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止不住的流。
此时只想尽快见到自己母亲的楚阳,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加快了脚步朝着前方的跨海大桥走了过去,然而,就在他走到距离跨海大桥还有大约六百米的时候,楚阳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到十米开外,一名白发苍苍,驼着背,杵着一根满是油渍木棍,蹲在露天垃圾场中,艰难的在脏臭的垃圾堆中翻找废纸可乐罐之类的老人身上。
老人面对着楚阳,估计是眼神不好的缘故,她只是艰难的抬头看了一眼楚阳。
然后便继续在垃圾堆中捣鼓了起来。
虽然现在已经是十月深秋,微微有些天凉,但是垃圾堆上还是有着许多的苍蝇,那些数不清的苍蝇就在老人那脏乱的头上盘旋,老人的脸上,到处都是被蚊子和蚂蚁叮咬的痕迹,左边的脸上有个拇指大的包,已经化脓,化脓变化的液体和血液已经在周围凝固。
她的双手也同样,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
老人身旁放着的一个编织袋里,已经装满了报纸跟矿泉水瓶等可回收垃圾。
“扑通!”
就在老人拉起一个黑色的垃圾袋,准备解开翻找的时候,忽然,一个在夕阳余晖下拉长的身影,由远到近的投射到了老人的面前,紧接着,扑通一声沉闷的巨响,传到了老人的耳朵里。
“妈.”认出了自己母亲那一刻就开始眼泪直掉的楚阳。
扑通一声跪到了黄国英的面前,然后一把抱住了他那已经弯腰驼背的母亲,在她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六年了,这六年的时光里,在阿富汗,在伊拉克,在东欧的战场上,在枪林弹雨中,都从未掉过一滴眼泪,被雇佣兵夹在尖刀上都不曾低过头的楚阳,此刻他的身上看不见一点男儿血性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孝儿子面对自己母亲时的那种后悔,愧疚,跟深深的自责,所以现在的楚阳看起来就跟一个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