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任何事情,也无非成功与失败,以此来定五成把握,实属儿戏。
凌道轩知道以卿月的个性,如果真是只有五成把握,绝不会贸然提出这套方案。
然而对楚曜来说,五成足矣,遂再次请求凌道轩解除封印,疏导阳灵。
凌道轩并不急于应答,而是起身步出殿门,仰头望天,掐指速算。片刻之后,对楚曜等人说道:“十日之后气温陡降,将有风雪来袭,有助于驱散阳灵的热气……”
“多谢凌宗主成全!”
凌道轩话还未说完,楚曜已单膝下跪,抱拳谢礼。
凌道轩摇头苦笑道:“本来你机缘巧合,得此至阳之灵,应该以策万全,详加利用,必有一番作为。此次冒险解封,恐怕对至阳之灵的利用率极低,成就只怕远不如预期所想。”
“呵!”楚曜淡然一笑:“弟子一生,枉活十六载。身世不明,又招来杀身之祸,连累兄弟,还谈什么成就?只求有能力自保,再查明真相,还慕兄一个公道,亦不负凌宗主与马长老教养之恩。”
“嗯。”凌道轩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是真武门的弟子,我作为一宗之主,自当顾全你的安危。接下来的日子里,你暂住乾坤殿。待到开春之际,有一场青梅煮酒会,诚邀各国学院、宗派到此一聚,届时我侧面打听一下西秦相府与你的恩怨,再作打算。”
马瑞点头称是,他知真武门弟子众多,分属真武门五大系派,即金虚府、青木崖、镜月湖、紫阳峰、乾坤殿。人员复杂,来历广袤,难免存在西秦相府的爪牙。只有乾坤殿唯四名弟子,又是凌道轩清守之地,楚曜暂居于此,当可平安无事。
既然能请得凌道轩解除至阳之灵的封印,楚曜别无他求,一切尽依凌道轩和马瑞的主张安排。
少歇之后,有青年男子手持宗卷拜见凌道轩:“奉宗主之令,关于青木崖弟子慕云逸的处罚已拟定妥当,请宗主过目。”
凌道轩接过宗卷,过目之后交予楚曜,示意楚曜再看一遍:
“兹有真武门青木崖弟子慕云逸,勾结外人,意图杀害同门师弟,罪无可恕。鉴于青木崖长老马瑞已将其当场正法,不再对慕云逸实行门规处罚,现逐出师门,永消名录,特传其族人领回尸体,各门弟子引以为戒。”
楚曜浏览至此,鼻子一酸,双手微颤,可怜慕云逸其身已死,却还要遭到名誉上的玷污。但若非如此,又怎能瞒过西秦相府的耳目,使其放过慕云逸一家老少。
卿月从楚曜手上取回宗卷,转交到那名青年男子的手上,说道:“瞒天过海的形式宗令而已,大师兄分发各门便是,何必拿到殿堂来,使人睹之伤感。”
楚曜知道卿月为自己作想,心生感激,但他空有一腔热血,却不擅于表达,只是不想在外人眼中留下一个悲天悯人的形象,遂正色说道:“忍得一时之辱,可雪万世之仇。”
只是不知道他所说的是慕云逸,还是他自己。
“好一句‘忍得一时之辱,可雪万世之仇’,我洛天川欣赏你!”一名少年推门而入,先向凌道轩施礼请安,转而搭着楚曜的肩膀,接着道:“我最爱结交真男儿,那些怨天尤人,唯诺之辈全不入老子法眼。兄弟,还未请教?”
楚曜施礼答道:“青木崖弟子楚曜,久仰洛师兄大名。”
“哼,什么大名不大名,论修为我不如大师兄,二师姐和卿月师妹远矣,你可不能跟老子玩虚的。”
凌道轩笑了笑,对楚曜介绍道:“洛天川和卿月你算认识了;这位代本宗主拟定卷宗的是乾坤殿大师兄宁珒;二师姐萧竹有事外出,尚未归来,以后再替你引见。”
楚曜向诸位师兄师妹再次行礼,不落礼数。
听闻楚曜将会在乾坤殿暂住数日,洛天川热情的带他挑选房间,准备床单被褥,卿月却折回自己房间整日未出。
是夜,月明星稀。
楚曜坐在窗棂边,抬眼望天。
青木崖和乾坤殿都属于真武山境界,却相去数里,隔了几重山,几重水。他自幼在青木崖长大,如今置身乾坤殿,竟生出离乡背井的情怀,少了那些熟悉的人在身边,他第一次感到有些落寞。
往常的楚曜,在青木崖的师兄弟面前并不显得青涩,豪气有余,活力十足。但如今独居异处,小小少年,涉世未深,最亲近的朋友却又幽冥异路,孤寂之感,油然而生。此刻,他多想有个人来陪陪。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乾坤殿实在太大了:三重长门,九曲斜廊,居所无数,偏偏只住了五个人。使人感觉到空荡荡的。
夜不能寐,楚曜走出房间,独自漫步于朱阁红廊,追着月色,毫无目的。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前方的窗棂透出一丝光亮,应是大师兄宁珒的居所,莫非他也失眠?楚曜朝那窗棂的位置走了几步,隐隐听到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楚曜暗自讪笑,以宁珒聚灵上境的修为尚且如此勤勉,自己守着通灵初境十年,不知耗费了多少光阴。但愿疏导至阳之灵能给自己带来新的突破。
正如此想着,房门“吱呀”一声拉开,宁珒披了一件金色裘袄,见楚曜伫立于前,说道:“天凉夜深,楚师弟早些回屋休息。”
他不苟言笑,一向肃然,但从简单的话语里还是能感到些许关怀,这让楚曜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楚曜回礼道:“大师兄也早休息。”
“白天要帮助宗主处理些事务,难得夜里清静,可以多看些书。”
“那不打扰大师兄了。”
楚曜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宁珒在身后说道:“关于昨夜发生的事,你不必过虑。我已用纸鸢带信,让萧竹师妹在秦都多留两日,一则确保慕云逸家人平安,二则探听一下西秦相府与你的恩怨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曜万万没想到看似一切墨守成规的宁大师兄,竟然在背地里替他做了这么多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此时的心情,又怎能用区区感动二字来衡量?
楚曜默默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他已暗自记下了这份情意。
月色透过高檐花栏,将银白的光辉散在曲廊斜阑之上。楚曜别过宁珒,继续朝前走去。
一路居所,均空无一人。楚曜正要折返回屋,远远听见一声声呼噜。
他笑了笑,难怪洛天川住得离大家这么远,这鼾声堪比雷霆之怒。
回头走了几步,前方有一湾水池,假山立林,月映水塘。如此情景,让楚曜想起“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看来凌道轩还颇有些情趣。
他若将自己当成那离人,而此番季节,却连落花也不会有。
前方又有一扇窗棂亮着灯火,据洛天川说,那是卿月师妹的住所。男女有别,楚曜自然不便靠近。
然而,转身之时,却听见那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又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