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天色已近正午。
周老道懒洋洋的睁开双眼,这都假寐装了半日神秘了,还是无人前来问道算命,这年头,钱可真难赚。
然而正当他丧气的蹲下来收拾摊子时,忽然瞥见正前方多了一双质地极好的长靴,不禁心中一喜,总算有客人了,还是贵客!
于是气度从容地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那件沾满油污的道袍,这才定睛看向来人——来者正是陆家家主陆正阳。
周老道感受到陆正阳身上那番武者正气,还以为是来寻仇的,噔噔往后退了两步,心中迅速思量着自己近日是否做了什么苟且之事……偷了卖糖葫芦的赵老头的银钱,摸了二狗他娘的屁股,还在刁难自己的衙役喝水的井里撒了泡尿,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干什么
缺德的营生,就是有也不至于陆正阳亲自来找吧?
当下心中大定,挺了挺胸膛又往前走了一步,脸上却犹然挂着谄媚的笑容,问道:“陆……陆家主,您是要算命吗?算前途还是算姻缘?”
陆正阳看上去愈发憔悴了,鬓发都白了几分,但眼神里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光,闻言冷笑道:“最近之事你难道没有听说?又莫非是在故意挖苦我?”
周老道一拍脑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陆家小公子陆雨生坠崖重伤的消息已在青炎镇上传的沸沸扬扬,据说还是二狗他娘在山下溪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的,刚才光想着摸人家屁股的事,却把这一茬给忘了。
赶忙赔笑道:“哦!我记得了,我记得了,您瞧我这记性,果然是人老不中用了,老糊涂了……”又忽的眼珠一转,问道:“不过,陆家主您不应该正在照料陆小少爷吗,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陆正阳长叹一声,把事情本末向周老道复述了一遍,最后竟目光恳切地对着这落魄老道说:“我儿的腿疾,就连医仙华老都说无救了,我仍心有不甘,听传言道周先生早年曾与世外修真门派结缘,特来此求教与您,若……若先生有法子能救我儿,陆家必有重酬!还请先生指点明路!”
听完陆正阳这一席话,周老道竟收敛了笑容,双眼紧闭,沉默无语,似是不为所动。
陆正阳心中原本焦灼无比,见得周老道如此模样,却骤然冷了下来,对着周老道微微躬身,转身便走。
世界之大,总有救治我儿的办法……
可怜陆正阳形容苍老,还要为儿子希望渺茫的未来而奔波求告,没有人能给他方向,也没有人能给他光明。
黑夜茫茫,坠下山崖的不只是陆雨生,还有他的父亲,陆正阳……
“我有一法!”周老道双眼陡然睁开。
太阳跃居天中,光已盛极。
“小貂,走了。”
陆凡冲小貂招呼了一声,那道灵巧的身影已跳上了他的肩头,一人一貂出了“药庐”门口,向着陆家的方向走去。
没错,十一岁的陆凡正是在这医仙华老的“药庐”中当小工,每日负责整理药草和煎熬汤药,华老不在的时候也能帮镇民看些风寒发热之类的小病。这份工作从他七岁时做起,至今已是四年有余,并不是他缺钱非要以打工为生,而是早慧的他深知药草对于救治性命的重要,特意恳求华老给了他这个差事,也不要什么工钱,只求每日能在“药庐”里查看药典、辨识药草,以备将来之需。而华老心情好时,也常给他一两罐百草浆喝,据说华老亲手研制的这种百草浆有洗练身体之能,殊为珍贵,陆凡能不止一次的免费喝到,也恰恰说明了华老心中对他是极为看重的。
年深日久,陆凡不凡的资质逐渐展露出来,“药庐”之中属于华老的三千八百部医药典籍已被他尽数记忆于心,除了在救治经验上远逊于华老之外,其医术的高明程度,竟隐隐可与为此穷尽一生的华老相比肩!华老发现这一点后,任他平生见多识广,也是被震惊得久久无语,毕竟陆凡他再不凡,也才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啊!
十一岁的他已能一鸣惊人,谁能料想未来的他将会有何等成就?
华老不禁有了些跟陆正阳相似的判断,但他却根本不会相陆正阳那般想要跟陆凡交好——多年朝夕相处又倾囊相授,早已情同父子,何必再谈交好?他只是尽可能的对陆凡的一切闭口不言,甚至连陆正阳
问起时也不例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能做的,只是在陆凡彻底崛起的那一天到来以前,尽可能地掩盖他的光彩……
太阳依旧无情的炙烤着大地,所谓世态炎凉,也不过只在它一念间。如此酷热难耐的正午,仍有许多小商贩在街道两旁摆摊叫卖,能多挣一点钱就多挣一点,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并没有选择安宁的权利。正如陆凡,如此天才尚无一日不勤奋,原因也只有一个——弱者无法在随时可能到来的动荡中存活。
陆凡和小貂一路走来,听到了许多热情的呼唤,可惜他一来对那些寻常玩意儿看不上眼,二来实在囊中羞涩,一个仆人的儿子又不是少爷,哪来那么多闲钱可以花?
于是充耳不闻,只一路朝前行去,却在一处摊子前忽然停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玉器摊上的一只镯子,脚步再难移动分毫。
“这位公子可是看中了咱家的这只红玉镯?”小贩热切的起身招呼。
陆凡没有答话,只是摸摸自己干瘪的口袋,微微皱起了眉头。
原本他是有一些积蓄的,可这几日为了摔伤的陆雨生,便买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来逗他开心,现在身上已是分文不剩。偏偏这镯子曾被母亲提起过一次,那只晶莹圆润的红玉镯却是戴在城主家王夫人的手上,眼前这只暗淡无光,不过是赝品罢了,可他还是想买下来送给母亲,从她的语气里,聪慧的陆凡当然听得出喜欢。
“哟!这不是陆凡陆大天才吗?”城主的儿子李浩天摇着一把锦扇从不远处走来,身后带着几个面目狞恶的家丁,大有几分狗仗人势的绝世风采。
陆凡转身便走,却见一名城主家丁不知何时已堵在身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戏谑笑容。
陆凡深吸口气,恐怕今日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