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稍后抬起头,看向耿主事,“主事,恕我多嘴,掌控对宗门好象没什么益处,如果传开来只怕是有损声名。小子愚塞,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做。”
耿主事哈哈一笑,轻松道,“盗匪多数本是流民,少部分是十恶不赦凶顽之徒。这些人如雨后春笋,杀之不尽,捣毁一帮又会新生一帮。所以多杀不如少杀,控制住一批就能借匪剿匪,安顿一方。再说了,如果你们做得好,盗匪不用偷盗抢劫就能过活,又何尝不是行大善于一方?等到那一天,宗门声望又岂能受损?杀戮易,感化难,到时只怕是天下一遍歌功颂德。”
杨易默然,他没什么安定四方护佑百姓的宏大志向,他认为那些宗门也不会有,最多是保个治下不出大乱,所以这些话在他听来都是空话。再则,想来推荐任务也不可能都是这类,否则以宗门各方推荐点人选,大家一人混一个,早将盗匪团伙端光了。因而以他两人之力,再多几个人也不免太过单薄,谁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又或者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一天。
他现在顾虑的是,假如自己拒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很可能没有好果子吃,要不然这么多年下来,赤水集上的人恐怕早已传开顺安货栈是四玄门附属下设,然而现实是好象没有人确认这一点,更勿谈广为传扬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抵御得了修行的诱惑?
杨易望了望大宝,大宝眼神充满激动,似是被耿主事一席话说得热血沸腾。
“小子一定竭尽所能,”杨易顿首道,“但眼下我们对周边了解两眼一抹黑,恐怕还要耽搁些时日准备一阵。”
大宝心领神会,连忙附和,“两年时间足够,如果主事能稍加提携或可提前搞定,主事脸上也可培添光采。”
耿主事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也罢,我就私自提点你们一下。”
两人签了荐书后,耿主事拿出两只包裹,里面除了衣物和一些银两之外再无其他。随后又从身上摸出六个指高的灰瓶,“粉状为外敷金创药,有助伤势恢复,青粒回气丹用以驱乏提神聚力,红粒状通脉丹有助于修炼。这些都是灵丹妙药,在俗世之中决无外流。你们各自收好。”
大宝揭开看了下丹药各有三粒,露出失望的表情,“这么少?”
耿主事脸色一滞,笑斥道,“你以为是大白菜么,这可都是我多年节省才能积余下来的。这种东西或救险之时或修行之时消耗,通常都不会有多余。得了便宜还不卖乖。”
大宝皮赖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用完也就没了。主事你就不能教我们一些长久实用的东西?”
主事笑了笑,“大宝,你有几道花花肠子我能不知?你不就是想要修炼之法么?若要说起术法,你们根本还没跨过修炼门槛。修行术法最低也要内气外放。”
见两人有些疑惑,主事接着解释道,“内外之气循环合一,方可学些基本的术法。你们现在最多只是引气入体而已,等同于是俗世之中的武功高手内气周天运转。如要施术,必须要内气外放进而聚变化形。”
大宝欣喜道,“我能做到内气出体啊。主事教我。”大宝伸出干瘦手掌,憋了半天,手心才渐渐看到一团若有若无的雾气。
耿主事呵呵一笑,“要说术法,我一介杂务人员,哪里学得到?不过,修行上我倒略有知晓,就多费点功夫,跟你们简介一番。此为通理,无关宗门。”
修行之法性命之道,强精炼气以培元,及至神合方才登堂入室。而天地元炁纳于体内即为培元,培元之道十四法,无分先后。常人丝毫没有气感,跨进培元这一限已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十四法俱通才能神合而至入神,为修行之途第一道门坎。这一道分界线,划出了俗世高手和修行者的区别,芸芸众生能越此限者更是万里难一。
而元炁分阴阳,万物不外乎阴阳消长转化,是以阴阳变化之法即为法术之形。施展法术者,须先入神明理,乘清气御阴阳,即以体内真元分化阴阳,引动天地之间阴阳之气,化生万千变化。亦即非修行者不可以施展法术。大体而言,自身真元越精纯,引变外在元炁量就越多,阴阳变生之道领悟得越多,术法形式和威力便越强大。得道大成者施展法术更是阴阳兼备,千变万化,威力无匹。
至于如何壮大凝冻自身真元及修炼神识,如何分化变生,各宗门各有不同之法。所谓四象、五行与八卦只是阴阳变化精深具象的延展,各宗各有专精,原理相通,只效用各异而已,但都是不外传之秘。
听耿主事洋洋洒洒说来,杨易和大宝大眼瞪小眼,目瞪口呆,惟一明确的就是自己未入宗门,根本没有修习的资格。
杨易经此高屋建瓴一解,却恍然似有所悟,以前自己以气化形,一直只以自身真元为基,少了内外合动一环,怪不得自己练到后来进步越来越难。想想也是,人的身体相比天地,实在是沧海一粟,再强悍逆天也不可能仅凭体内真元实现天地风雷之威。可是神合又是什么?但耿主事却未再提,似是对此也所知甚少。
随后耿主事为他们简要介绍了下北漠周边地理环境以及若干匪帮势力的大致分布。北漠荒原上盗匪帮会有一寨一会三堂七盟之说,一寨当然是天狼寨,一会是风雷会,三堂就是白马堂、神刀堂和虎啸堂,算是一干实力较强的主要势力,余下的势力实力参差不齐,七盟更是常有更替。
两张任务笺中,大宝抽到的是七盟中的新晋势力英熊帮,而杨易的目标是盘踞在苍龙岭的老牌势力神刀堂。他不知道大宝采取什么办法,他的方法很简单很粗暴,就是直奔神刀堂毛遂自荐,不过在进门之前他还要再探听一下,耿主事提供的情报实在太粗略。
苍龙岭在红水西边荒地西小荒尽头,杨易很庆幸,一是因为这边距离曾经的巨石村稍近,探听村人的下落可能性较大;二是神刀堂恰好与自己所长相符,更重要的第三点是:神刀堂这名字实在威风得多。
现在的荒原远比往昔明媚,乌云散尽后,白天艳阳高照,大地苍茫,夜间明月高悬,劲风轻啸。杨易一路肆意纵马,甚是胸襟开阔,神采飞扬,颇有些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感觉,半月之后他就到了苍龙岭脚下。
或是受了耿主事的点拨,这半月里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无名经诀隐隐有了变化。在他吐纳运气之时,感觉体表有如蚁动,各窍穴恍若有呼吸之感,天地之间的元炁丝丝缕缕尽入其中,感觉或坚锐、或柔软、或清凉、或温暖、或厚实,融入体内真炁延着条条经脉流注全身。他觉察到触身之处的一层冰屑比往日多得多,尤其让他惊讶的是他恍惚感知到身外一丈之内丝丝缕缕元炁朦朦胧胧地流动,宛如微光恰似流水。目视之下,却根本看不到所谓的流动景象。
多天以后,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或许感知到阴阳元炁之时就产生了这种幻象吧。十多年的修习中,他曾没有过这种体悟,箭鱼白裳人说自己早已超过了修行奠基阶段,难道因为无名经诀修习已经更精进了一层?然而在他的记忆中,即使是教授他的三叔也不曾提及无名经诀还有精进的层阶,而且三叔也不曾修炼此经。百思不解之余,他采取了一贯的鸵鸟方法,埋头置之不理,仍是一如既往的按往常习惯练习。
苍龙岭笼罩在皓洁的月光之下,苍翠如黛,绵延如卧,荒原上的风吹到这里已然温柔如水,在林间轻轻穿过。松涛阵阵,虫鸣点缀其间,一片安然祥和。
杨易落脚之处是岭下的一个叫申冲村的村落。村人初见他坐马佩刀,个个脸现惊惧,躲避惟恐不及。杨易奇怪之下,略一思索,便明白自己这副模样肯定是被当成此地的神刀堂马匪了。杨易不禁嗤笑,如此看来,这神刀堂名声真是够响亮够威风。
敲开一户村民家门,当杨易请求借宿之时,那个中年村人喏喏应从带他到了一间土房之内,收拾一番就告请离开。杨易看出这个村人转身时一脸晦气郁闷之相,他忍不住调侃道,“这位大哥,你这么忌讳神刀堂还敢挂在脸上?”
村人身体一顿,连忙转身作揖赔礼,“好汉误会了。我哪敢,只是近日家中有些许烦事而已。”
杨易心下暗笑这人连掩饰都做得一点不圆滑,“大哥你不要误会,我不是神刀堂的人,我是去找神刀堂麻烦的。”他正愁不知道神刀堂堂口在哪,才这么信口而言,或许能打消村人的顾虑探听到些消息。
村人又惊又疑,打量了一番杨易,见他虽英气勃发但脸上仍未脱尽稚气,只不过身材颀长强健乍一看象个成年人,“小兄弟看上去确实不象神刀堂的人,只是小兄弟还是不要乱开口的好,小民这里经不起。”
杨易无奈直言,“我只住一晚,明天就走人。不过,你得告诉我神刀堂山门在哪?否则我只能继续住下去了。”
村人愣了愣,忙不迭地道,“小兄弟,神刀堂离这里不远。出了村口南下百里,那处有座山名叫龙爪尖,山岩上有铭刻,很好认,一条山路进去就能看到。”
杨易一拱手,“多谢。我听说神刀堂的堂主姓申,难道也是村中人?”
村人神色一变,“小兄弟多虑了,申堂主一方雄主,和我申冲村毫无瓜葛。”瞅见杨易一脸奇怪,他又低声道,“虽然以前确是我申冲村的人,但已多年不相往来。”
杨易原本奇怪的是只此随意一问这人怎么这么紧张,却没想村人又补了这一句,顿时好奇道,“哦,我还以为只是巧合。这么说,那申堂主还是有故事的人了?大哥请坐,不妨说说。”
村人苦着脸,心中恨不得掌自己一耳刮子,没事多什么嘴哩。无奈只好坐下来,缓缓讲起那申堂主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