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不要这名字。”
云岚学馆里,响起稚嫩声音,满腔愤愤不平。
随后一阵吵吵闹闹,室内顿时大乱。
“安静,”书桌边的先生啪得一敲戒尺,斥道,“云践行,你说。”听上去严厉,语气却很温和。
孩童乌溜溜转动的眼珠透着机灵劲,憋了半天,只迸出一句,“我不叫云践行,我偏不叫。我宁愿叫小石头。”
先生一尺拍在他脑袋上,“无理取闹!你是先生还是我是先生?你偏不叫,我偏要叫!小毛孩子,懂什么?罚你抄写课业三遍。”回头又扫望了一眼,那些被云践行煽动起来跟着瞎起哄的孩童都迅速扭过头,摆出无辜的模样。
云践行恨恨看了一眼自己那些不争气的同伴,心有不甘地垂下头。
散学后,云践行当脚夫的老爹听了他的委屈,憨憨一笑,显然他觉得这名字比小石头好,一脸高兴的表情。
你没见别人的名字都比你少一个字吗?这显得你和周围的人多不一样啊。先生有学问,取名一定有讲究,你不明白可以明天请教先生啊。
听着老爹的劝导,云践行一脸失望。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名字又衰又矬,有什么好?其他人都是两个字,朗朗上口又很动听。践行践行,乍一听还以为是践人,风先生,你就是个疯先生?
他腹诽不已,课堂上他可不愿说出来,一说白,以后就逃不开同村人的取笑了。
他闷闷不乐地出了小木屋,来到村外小路上,扯起一根草筋叼在嘴中,遥望着东北方那座罩在雷光中的高峰出神。
每当他郁闷烦躁时,他都会这么做,仿佛那座高峰有着神奇的魔力一样,能让他淡忘烦恼。
他所在的村庄云家村不过十多户人家,坐落在浮空山中一座山谷间的高地上,四周都是密林。那座高峰正是浮空山主峰,距离村庄只有百里之遥。
原本它和普通的山峰并没有什么不同,听村中老人说,百多年前某一个晴朗的上午,峰顶的苍穹上忽然响过一阵霹雳,雷光电芒就此出现了。
从那时起,无论阴晴雨雪,就诡异地再没有消停下来。
倒霉的天门峰从此长年被雷电鞭挞,时常有巨石块从山顶滚落下来,发出隆隆的轰鸣。
传说中那座山峰通向抵达天庭的大门,陡生异象后,当地人心中更加敬畏,天门峰的名头愈发深入人心。
后来不知怎的,天门峰的名头就传了出去,经常有胆大的慕名者结伴前来游览。
无人问津的云家村也因此热闹了起来。
原来惶惶不安想要迁走的村民们趁机开起了客店、食馆、特产品货铺等等,胆子稍大点的村民,还干起了知客和脚夫的营生。
日子久了,又并没出什么大灾大难,村民们也就见怪不怪、********了。再加上日子过得远比以前富足,就更没有人提出要迁村的事。
云践行一直很向往,向往有一天自己能象那些游览者一样登上峰顶,看一看究竟天门什么模样。可惜的是,天门峰在村民心中几乎被奉为一座神山,没有人轻易敢去登临冒犯。
那些游客也多在周边徘徊远观,只有极少数人敢去攀爬,爬过的人回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让云践行心头更是痒痒。
总有一天我要亲自上去看看的。他攥着小拳头想。
这一转念,他很快暂时淡忘了名字的烦恼。
那些游客们来来往往,滞留的极少,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村中唯一的学馆塾师风先生,就生生在这呆了三年多了,看上去也没有走的打算。
风先生三十来岁,身材挺拔,长相俊美,一双手比村里的妇人还要白净。相比山民而言,他外形太过出尘脱俗,但谈吐和悦,有一种奇特的亲和力。
这人在村中开了间学馆,免费教村中孩童读书识字,摇身一变成了知情达理的风先生。
这样的人本来是极易招人喜欢、令人心生向往,然而村民们却都敬而远之。
因为热心村民送给他的毛皮、麻衫,都被他束之高阁,根本不曾沾身,却偏偏长年只穿着那一件洗得极白的长衫,从没换过。
村民们都疑心他是不是打心底瞧不起村人或者有严重的洁癖。
除了那一点怪癖,论起教化,风先生还是挺热心的,不光办学教书,还特意替小村做了村匾,钉在村外入口大树上,沿途又刻了好多路标指引游客往来。
云家村因此更加人气旺盛,生意兴隆。
村中孩童有十几来个,都没什么正式的名字。启蒙后都被他一一重新冠名,从二楞子,草花换成了或威风或文雅的云重,云裳等等。
村民们敬佩有加,双方的关系渐渐也变得不那么生分。
这一次冠名,孩童们依然欢呼雀跃,个个兴奋不已,除了七岁的云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