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绍熙公主后,荏苒便来到吃茶吃茶,也没有上雅间,直接在大堂里坐了。她什么也没有点,大堂的伙计反而暗自松了一口气,只因为这位医仙子的气场……实在是太瘆人了。
台上的说书先生不再讲九国时政了,倒是讲了一个富贵归乡的传奇故事;周围的茶客们谈着野史趣闻,谈着家长里短,显得十分热闹,可荏苒却感觉自己如坐空山,四周并无一人。
她这间茶肆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神色如冬日砌雪的寒潭,寥寥没有生气,直到离开茶馆,来到满庭芳给君倾澜看诊时也依旧如此。
君倾澜也感觉荏苒的状态不太对劲,可他一询问,荏苒却只是摇头。见荏苒不肯多说一句话的样子,他也不好继续询问下去。
临近黄昏,凤桐又下起了大雨,天地间水雾弥漫,一片迷蒙,荏苒归程受阻,不得不滞留在王家。许是心情郁悒的缘故,荏苒只觉得,天上那些黑沉沉的乌云直接压在了她心里。于是,她拿了一把油纸伞,跟君倾澜说要去赏雨散散心。君倾澜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随她去了。
雨下了一阵,渐渐有些小了,但还是有些微微的水汽,时不时乘着风势扑面而来,荏苒将滴水的油纸伞搁到廊柱下,便随意地沿着幽静曲折的长廊走起来。
在这场四月春雨的滋润下,长廊四周扶疏的草木愈发青翠,显得清新动人起来;而那些花树却不那么幸运了,草间泥上,处处都是湿漉漉的残红……
行至一处楼台,荏苒望见长案上的一架七弦琴顿时愣住了——这里,怎么会有一架琴?她突然想起来,王家似乎有一位闺秀每日都会在这个时辰来琴台练琴,有时她走得晚了,还能在满庭芳听到——莫非,这里便是琴台?可这架琴,又怎么会落在这里呢?难不成是抱琴的侍婢……忘了?
荏苒想着想着自己都有些好笑起来,等她意识到时,她已经俯身将右手抚在蚕丝冰弦上,尾指轻轻一拨,清透如酒的琴音便骤然溢出,随后缓缓地逸散在湿润的空气中,犹带这熏然欲醉之感,不由得开口赞道:“幽而长兮,斫为其形;清而透兮,宣为其声——好一把杉木冰弦琴!”
说实话,她也好久没有碰过琴了——似她这般奔走九国、颠沛流离之人,哪里有一颗淡雅之心,来配月下幽篁奏琴的情致?“泠泠七弦,静听风寒;古调虽爱,今多不弹”,说的便是她这样的人吧……
虽是这么想,但荏苒依旧跪坐在了琴台前,纤柔的十指随心随意地拨弦调音,醇而不厚,轻而有质的琴音便三三两两地响在长廊之中,似她奔涌凌乱的,不能宣之于口的,只能在午夜梦回中默默回味的万千心绪——
她承认,今日绍熙公主的那番话,对她的心境影响很大。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的面前,说过她的过往,尤其是有关于他的……可今天,她却说了……
——那你到底……有没有……
——不会是君倾澜……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之所求,遥遥无期;只希望你,可以做到……
我之所求,遥遥无期……到底,何日,才能见到,那个人呢……
我之所思,何以抒怀?惟一曲耳——她的琴是他教的,所以她现在以琴歌想他一下,脆弱一下,也不过分吧……也罢,就放纵自己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