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他跨进去的那一刹那,附近所有的人精妖魅,无论是街上行人将要迈下的步伐,街边小贩面向客人将绽未绽的笑,还是街角乞丐不停摇晃着破碗的手,都幻觉似的静了一静。
随后,无数道冰冷幽寂的目光从天水城的四面八方扫射而来,青幽幽地逡巡在如归客栈一如既往的大大敞开的大门口,三分犹疑中带着七分的贪婪——
幽凉曲折的夜风起了,呜呜地哭过天水城的每一条街巷,将陌生而让人疯狂的气息缓缓扩散开来。
如归客栈不远处的一条深巷中,横七竖八地摆满了一具具干枯的躯体,有的甚至只剩下腐朽的枯骨……有人亦有妖……
他们或直挺挺地躺在潮湿的地上,或歪斜斜地倚在破碎的墙边,此刻都似被这股莫名的气息所惊扰,无一例外地偏转起咯吱咯吱作响的脖颈来,空洞死寂的眼眶骤然爆发出犀利的精芒,干瘪的胸腔满是沉闷喑哑的声响——
“终于又来了……生血的味道……”
如归客栈,二楼。
“嗷!”刚被临渊找回来的花生米欢叫一声,撒开脚丫子扑向荏苒面前的餐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在一堆盘盘盏盏中准确地捉住了一只油光闪亮的大鸡腿,随后“哼哧”一声咬了下去。
“你!”荏苒原本正襟危坐着保持着淑女的风范,此时见了花生米这般粗鲁的行径还是忍不住开口斥责几句,“你都多大的人了,连吃饭这般小事都做得这般毛躁!”
“哎呀,就是吃个饭咯……你怎么比我娘还唠叨……”花生米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很是含糊不清,可荏苒偏偏听懂了,因此额头上的青筋颇为欢快地蹦跶了一下。
看着花生米那副用眼神凌迟菜肴并且毫不掩饰的饕鬄样,她眉头都要拧碎了:“……花生米,我不要求你食不言寝不语……但你起码在说话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早在荏苒训斥花生米之前,临渊便闲闲地坐到食案旁来——诚然他不需要饮食,但在此间还是随手捞起一个小桥玲珑的白瓷杯来,纤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神色莫名地看着荏苒对着花生米好大一番“指点江山”的模样——
这般的口气,这般的神情……叫他怎么不多想?可苒儿……
这究竟是不是错觉?
——他果然是……疯了吗?
荏苒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朝临渊那个方向瞟去,却见他一昂首将堪堪斟上的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该不会是错觉吧?
除此之外,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临渊一口气喝下那杯酒时,竟然从他低垂的眼睫下读出了悲哀……
这还是错觉吗?
可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错觉?
荏苒在这一刹那有些晃神,而一旁的花生米倒是松了口气——姐姐不管他则已,一管他他是绝对扛不过太久的……
不过,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姐姐在神仙哥哥来了以后越发喜欢训斥他了呢?好像是特意用他来掩饰、转移些什么……
该不会是他的错觉吧?
唔,姐姐是越发奇怪了。被荏苒摧残一番后花生米终于老老实实地趴在案上,托起了白嫩嫩的腮帮子,乌溜溜的眼珠子眨巴个不停……
片刻后,他低低地呼了一口气,悻悻地摸起了鼻子,算了,大人的心思他还是不要猜了……反正在她的眼里,自己一直是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