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次第出生之前，名字就取好了，大人无非希望他是个男孩，家中能够再接二连三，生几个小子，给卢家后继香灯，以后死了就算有不孝的，起码还有个保底去给自己烧纸钱的。
卢次第的妈妈季洁应长辈的要求，挺着大肚子找人看这孩子的性别，却被断定出怀的是个女孩。季洁心中一惊，自己日求夜求，终究没能打动老天，这么多产婆也好、大夫也好，甚至算命的也好，都一口咬定肚子里的孩子是丫头。其实，她本人是不在乎孩子的性别的，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哪能不心疼，无奈这个家庭重男轻女。
“你们什么意思？让我把这个孩子拿掉？不可能！就算我离开你们卢家，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季洁面对着周围这一圈人，语气坚定，那种做法太不人道，她怎么可能这么做！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卢老贵故作沉静地问道。他要捍卫自己的大家长权威，虽容不得别人反抗，却也不敢轻易发作，不然多没面子。
“我回娘家生，我自己养！”季洁的脸扭到一边，她是孕妇，卢老贵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她看了一眼丈夫卢林，他夹在中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我听说有女转男的秘方，我们只要弄到这个方子就可以了。”卢老贵说道。
“万一伤害到肚子里的孩子……”季洁有些犹豫。
“要不就拿掉！”卢老贵说得斩钉截铁，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当卢老贵把中药拿回来的时候，季洁找大夫分析了一下，这确实不是打胎药。
于是，卢家的炊烟里，带上了浓浓的中药味儿，足月之后，一个孩子呱呱坠地，只是，卢家的人呆了，这个孩子的性别居然是——不男不女，亦男亦女。
“这……这……”卢老贵结巴地说不出话来，他明白，他是罪魁祸首，是他非得要个男孩，也是他非得弄什么女转男的偏方，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最终真是自作自受。
看到季洁有些恼怒的眼神，卢老贵也不敢再说什么，若是敢说出把这个孩子扔掉的话，季洁一定会跟他拼命。
小婴儿不哭不闹，连最初的那一声啼哭都没有，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过来，过来审视这个世界。
“就对外说是生了个男孩吧。”卢老贵忧郁地说道，刚才心中升起的那一丝丝忏悔，又被他所习惯的威严淹没。。
卢次第就这样降生到人间，她是个特别的小孩，每天对着天花板咿咿呀呀地说话，仿佛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季洁觉得当初不该吃药，实在对不起她，于是给她买好多好多玩具，可是她看着季洁笑笑，又开始看天花板，对玩具之类的东西没有丝毫的兴趣。
然而，等到卢次第三岁的时候，她开始出现女孩子的特征，长相像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也像个女孩子。其实，像她这种情况，将来是要做手术的。在成长过程中，看她更倾向于哪种性别，手术后只给她保留这一种性别。
卢老贵不知道该怎么掩饰，便产生了把季洁母女赶出家门的想法，卢林跟卢老贵起了正面冲突，在冲突中卢老贵摔到了地上，昏厥过去。别人以为卢林打死了人，劝他赶紧逃跑，他不肯，一边是孩子，一边是父亲，他捍卫谁都不是。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那是拐棍敲打在木门上的声音。
是彭老太。彭老太是这个村子里的寿星，已经过了好几个九十八岁生日。这里有个习俗，叫做九九归一，人一旦活到九十八岁，以后年年都说自己是九十八岁，以求长寿。彭老太只身一人，住在山上，喝泉涧水，门口种了些菜，谷，足够一个人的口粮。因为她还懂一些治邪的东西，也会有人去求帮忙，并给送些米面。彭老太在这里还是有些地位的。
“彭大娘，您有什么事情么？”惊魂未定的卢林问道。
“我多少也是有些小本事的，想收个徒弟，看到你家这一片光色特殊，想必家中必有灵童，不如将卢次第送给我养育，待她长大后，也能帮助一方乡民。”彭老太说道。
“您居然知道这孩子的名字？”卢琳问道，但是想想，以卢老太的本事，这有何难？
眼下，这大概是最合适的办法的，卢林给彭老太塞了些钱，又拿了些吃的，亲自送她和卢次第回了山。季洁拉将卢次第抱在怀里，始终不肯放开，这荒山野岭的，她能适应吗？和陌生的彭老太在一起，她能习惯吗？她多想，自己也留下来。可是，彭老太却示意她回去。
“这孩子以后会孝顺你们的，你们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而这也是卢次第要过的心理大关，过得了，以后她就成就了，过不了，她还会在更多的事上磨练。”彭老太说道。
卢林带着季洁走在了回去的路上，他好难过，虽然重男轻女是这个地带十分普遍的现象，可是也有开明的家庭，能把女孩子也宠上天，可是投身做自己的女儿，竟然是这种结果。
“爸爸，妈妈。”卢次第看着他们的身影，稚嫩的声音喊了出来，季洁回头看了一眼，眼泪又忍不住刷地流了下来。
“次第，听彭奶奶的话。”季洁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
等待卢林和季洁走远了，彭老太把卢次第叫到跟前，说道：“佛说，要普渡众生，这根本的宗旨就是利他。次第，你要多为别人着想，不能什么都想自己要好的，拿好的。”
卢次第听得稀里糊涂，她问道：“佛是谁？”
彭老太说道：“很伟大的人物。”
“那我是谁？”
“你是天使呀。”
“什么是天使。”
“就是带着上天的使命，天天被人使唤。”
其实，小次第哪里听得懂这些话，彭老太不过是自说自话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