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锤炼
(一)天外天蓝
就在赵有福跌倒养伤之后,工程队的建筑工地局面每况愈下:工程队没揽到新工程,下面的外来民便没有活干,只能偶尔干点杂活,大部分人提出要离职,要到外面去找活干,工程队却又拖着工资不发,还想留住一些人,以便有了工程时有现成的人员。
从林家村出来的曹志兴等一大帮民工拿不到工资,就走不了人。于是天天到工地办公室门口去吵闹,最初还有人理会,后来连会的人都没有了。民工们便摘了工地的牌子,去附近派出所、居委会,去劳动部门。最后上面查下来,工程队只能如数发了民工的工资。
出了工地,暂时没找到落脚点,曹志兴们便把稍好一点的东西寄放在赵有福家或别的地方。那时深圳的建筑工地到处都是,工地有围墙圈着,有保安把守,没有熟人应接就是进不去,更别说宿住了。这才想起在工程队那时因为有赵有福在里面,进出宿住方便,就象是自己家一样。真让人有些怀念。可是硬着出来了就别想着回去。白天找活没着落,晚上就铺着个草席在草坪上睡,在桥洞下睡。有人受不了,就问着刘心权,去了文志的两个工业区上班,工资虽然低一点,厂内虽约束人一点,但总比外面流离失所、担惊受怕强。曹志兴们一帮人年纪大了,进不了厂,受不了那约束,也没有回去的打算,只好硬着头皮找。那时也因为曹志兴年纪较长,在工程队里技术就好,成了领班,所以大家才跟着他。只要领头不灰心,不说丧气话,下面的兄弟就象靠着了一堵墙。越是在困难的时候,沉默的坚强是最勇敢的。
几经辗转,问过好多工地,曹志兴终于问到一个要人的工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住进去再说。进到工地—了解,原来是工地大炒了一批人,所以才缺民工。新工地讲究工程质量,实行各工种用工全承包。按工量工价估算,做好工程要比在工程队赚钱得多。可以前在正程队是吃大锅饭,前面干活的只管做主要,后面有人来擦屁股。现在却要一包在内,样样都得自己干,自己看图纸,自己创方法,施工单位只监管安全、质量和进度,不在乎你使用什么过程,只要求最后结果。
了解得越多,困难就想得越多,有人当即就打起了退堂鼓:‘‘走哦,走哦,我们还是趁早搬出去哟,还是到别处去找找哦……’’
‘‘搬什么搬!你们就是全部搬,剩我一个人我都要在这里干!’’曹志兴吼道。
然后又说:‘‘你们想想我们为什么怕吗?那就是吃大锅饭的日子太久啦,松松散散的,没学到真功夫。呆工程队的日子没有了,这或许就是深圳建筑业的真正市场,要想在这个市场里闯荡,我们得交学费了,不在这里学,去到别处还要学!’’
接下来再也没人提出搬走了。正式干活的时侯,实际的困难要比想象复杂得多。连曹志兴在心里都打过退堂鼓,但他没说出来,他知道他只要稍稍表露一点点,整个团队可能随时土崩瓦解。既使在最疲劳的下班归来,曹志兴总要问问大家当天干活的心得,既解决内心矛盾,又总结经验教训,还为第二天的工作进行安排。
向同行学,向实践经验学,大家彼此交流学,功夫不负有心人,曹志兴的团队在新工地站稳了脚跟,做出了质量,做出了成绩,一直干到工程顺利封顶,连施工单位好多人都向他的国队伸出了赞许的大拇指。
当大家清点着可观的钞票,心中在默默地感谢着曹志兴这个老家的木匠大师傅,是他有担当,有魄力,也默默感谢自己的坚守和上进。
就在大家高兴的同时,曹志兴却有更远的打算,那就是直接从施工单位承包工程项目,自己来作承包人。这也是这家施工单位许过他的。
接下来的路,曹志兴走得很顺利。以至赵有福伤好后在工程队当半年保安,就被他请来当施工管理人员。
在一次林家村人的聚会上,当谈及成功的经验时,曹志兴很有体会:‘‘我曾记得老家雨叔(林学雨)他老人家曾经说过一句话:井里的蛙和塘里的蛙所见到的天不是一样大的。只有走出天外天,天外天才更蓝。’’
(二)赚,赚,赚
又通过几年的发展,曹志兴认识了更多的建筑施工单位,承包了更多的工程,还与文志的建筑公司进行过合作。这是曹志兴当初不敢想象的。一次次包工程赚到了钱,人脉越来越广,曹志兴的计划也越来越大。最初曹志兴只是单一的承包模板工程,后来又涉足钢筋、泥水和混凝土浇注,几乎囊括了做主体工程的全部工种,而且有时会有好几个工地繁忙。虽然他开始对有的工种施工情况一窍不通,但只要拿到工程,就不愁招不到人来干。曾经跟曹志兴同甘苦共命运的团队人员后来也不直接干活了,而是被他请去做现场施工人员,活轻工资却不低,但压力和责任心也增加了。
那时林家村也渐渐出了些大学生毕业了来到城里找工作,要是找工不如意,自己也愿意,曹志兴也会聘请过去。买些电脑、打印机等办公设备组装成工作室,时而享受着空调,时而又处在烈日下,翻看着图纸,专业不对口的大学生既指导施工,又重新学习,这成了曹志兴工地施工队里常有的风景。
这些年,大学生就业压力大,在工地上工作虽然有些不入时,但曹志兴开出的工资待遇却比进其它公司高。钱币的多少这时会左右一个人前进的方向。文志也是用这种方法吸纳了林家村的一些大学生。
曾经是农村里的土木匠,本想在城里来晃晃,没想到站住了脚,扎稳了根,不愿意回乡,还想做大做强。许多熟识的人们再见到曹志兴时,很少有人直呼其名,或叫曹老板,或叫老曹。这就是地位等级的改变,是仰慕,是尊敬,是折服,也是附和。
想着老家林家村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的老年人,他们一辈子都没坐过火车和飞机,更别说高铁、地铁和客轮了。曹志兴心中有些感叹,他也在默默打算,等赚了更多的钱,也让那些孤寡老人出来见见世面。他心中也由衷感谢改革开放,感谢那位近老乡画的那个圈,自己才能跑到几千里之外那么远,才能跑出老家那家片天,见识到天外天蓝。
那会儿,曹志兴正忙着,他要出一趟国,当然不是旅游,也不是讲课和游学,还是做工程。在那之前,他投标中了非洲的一个工程项目。那工程是国家援建的,标价虽高,却不惹人眼,一是路程远,又是异国,二是那里条件事艰苦。同行们都笑他犯傻,舍近求远。曹志兴却认定要干,就当再交一次学费。
就在曹志兴出国前,在深圳他就铺开了几个大工地,那时房地产业正火爆,从开发商到买楼者都不差钱,他便把以前赚来的钱绝大部分压到非洲先要垫资的工程上。走后不久,一场以次贷危机为导火索的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国内的房地产业渐渐进入冬天。国内告急的电话一个个打来:投资方不愿拿钱,施工方拔不来预支款,对工人已发不出生活费!!!
怎么办?怎么办?收手国外的工程?把钱带回去,保近舍远?不划算,不划算,前期的投入只能打水漂。贷款,贷款,老家的借贷有限,在深圳自己没有物产,难难难。借钱,借钱,向老家借,向林家村在城里的人借,向朋友借,向同行借。跑路,说好话,口水用干,以少积多,总算借到了救急钱。
非洲的工程不能停,深圳的工地得继续干。
金融危机阴云还没散去,投资方融不到资,也就拿不出更多的现钱,在有一个工地算帐时,开发商只好以房抵资。要是在以往,这是承包老板做梦都难求的事,可现在房价在跌呀,能回弹吗?没有人知道。这让曹志兴哭笑不得,门外还有一大批工人等着要算帐后的工资呢。又该怎么办?不能跑,不能逃,那也是跑逃不了的,只能去面对现实。该借的钱都借到了,不能开口再借了。加着高额利息欠着工人行吗?曹志兴突然灵机—动。当曹志兴把自己的情况和想法告诉工人时,熟识的工人愿意,不熟识的一些工人不愿意。曹志兴便想办法筹了一些钱,发给那些等候现钱的工人,这困难不大。
渐渐地,曹志兴拿着从非洲工程赚来的钱发了工人们余下的工资,还大有盈余,以房抵资的那几套房子则成了他在深圳的不动产。他给自己选了一套,还劝着赵有福比原价还低买一套,以后也做个邻居。不想赵有福摇摇头说:‘‘志兴老弟,谢谢你的好意。这些年我帮你管施工,活轻工资却很高,这已经就让我有些过意不去啦。你的房子你要是住不完,你要卖还是要留都自己安排吧,我不再来占你那个好。现在城里交通方便,是不是邻居无所谓。再说我在生活小区住着也习惯了,家人也习惯了,新搬个地还不如老地方好呢。’’
曹志兴点点头说:‘‘有福哥,你是好人,会有福报的,你不受利益驱使,也是我的恩人,回想当初,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哪能有今天呢,知恩图报啊。我是会给你留着一套房的,和我的一模样,要是哪天你想通了,或者你的家人想通了,我还是原价的低价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