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舞深圳
作者:邱华浩林
第三章不同寻常的关帝庙
三月的春风带着雨后的湿润,带着丝丝的凉意,象一个顽皮浪荡的小孩,在山乡里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来来往往。山乡里山大树多房密,同一个来向的风,经它们一阻挡,就改变了初来的方向。
这风也吹拂着关帝庙前广场边的几株桃树。桃树的嫩芽才刚冒尖儿,桃花却挤满了所有的粗细枝丫。远处的田地里还有大片大片的金黄色油菜花正开放。蜜蜂和蝴蝶却大量来这里欢跃。它们攀了这枝攀那枝,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不知是风儿的吹拂,还是蜜蜂和蝴蝶的抖动,落下的桃花瓣在半空中经风一吹,又飘进广场上,那飘得最远的,甚至飘进庙门里,贴在关二爷的铜像脸上。要是关二爷有灵,他也会笑意不虚居此境。
大人们在广场上分配完工散去后,这里便成了小孩们玩耍的乐场。村子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大人们开会分工时,小孩子不能在场上。因为有小孩在会太吵,大人们会根据不同的集会向家中的小孩交代什么场可以上,什么场不可以上。
林家村的关帝庙,当地人已追溯不到最初的历史,只是传说着关公曾在庙后的古树边拴过马,至于是真是假,无人进行过考究,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传说。
关帝庙是历经多次修缮才成了现在的模样。土木砖石瓦结构的关帝庙高约三丈,宽约两丈,纵深约五丈,就一主大殿。听村里的老人讲,关帝庙虽经多次修缮改变了原形,唯一不变的是高约丈许的关帝圣君铜像依旧巍然于原地。在关帝圣君像两旁和两侧面敬奉的其它一些神像是后来逐年加增的。
庙前为立柱形独立板门,平素板门都被取开,庙门敞开着,只在大风大雨寒冷天闭着门。庙后有一座圆柱形石山包,直径五六十米,高三四十米,周圆为山崖石壁,只在庙后石壁稍缓处有人工开凿的石梯通往上面。石柱山顶是一大块留有人工开凿痕迹平整的大石板。这里是林家村的至高点,名为‘‘小金山’’,与南面相距此处两公里的‘‘大金山’’相对应。山顶没有成片的土壤,也就没有成片成形的植被禾苗,只在周围一圈的边上有石条连接石柱形成的防护栏。山顶没有遮挡,有太阳的日子阳光会停留得久一些。山顶也就成了村里人晒粮的好地方。也有人闲时来这里登高望远。日积月累的粮食皮壳被清扫在四周的防护柱下边,经风霜雨雪的侵蚀也就成了少有的肥沃土壤。这会儿,嫩绿的麦苗和金黄的油菜花也能在防护栏边看到,真是一番别致的景色。
林家村便以小金山为中心向四周分散开来的。
按当地习俗,小金山上建庙应该最适合不过了,可是为什么会把庙修建在山下?没有人知道答案。庙的两边分别建有集体的粮食保管室和大食堂,稍远处下面才有民房。庙里平素都是空敞着,收割禾稻时也存放些禾稻粮食,过了收割期又被还原打扫得干干净净。四里八乡的旧庙宇不少,许多经历岁月的风飘雨刷或是人为破坏,常常会显得破旧或残没,这里却能完好地保存,这得益于林家村的人和附近一些积善之士的世代保户、修缮。
村里还有个人誓死要终身保护好这关帝庙,这还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那个誓死要保护好关帝庙的村民叫曹学全,外号曹四斤。曹学全不是林家村土生土长的人,原本是邻县的一个孤儿。新中国成立前,他是行走乡间的小木匠,手艺还不错,哪家需做事他则做事,没事做他则加工些木器产品出去卖了谋生。那时他常年寄居于关帝庙内。后来新中国成立进行土地改革时,他想在林家村入户,政策也允许。那时林家村人口不多,村里人想着他有手艺,为人和善,又帮过村里许多人,也就接纳了他。
曹学全身材高大魁梧,年少时就独闯江湖,手上学有一些武艺。林家村也有人会一些传统武术,这与曹学全的一结合,两两互相支撑强大,成了英雄惜英雄,相见还恨晚。行走江湖,吃百家饭长大,为百家姓办事,在村子里,无论哪家有红白喜事,曹学全都表现得格外勤快积极,所以也深受村民的喜爱。
到了谈婚娶媳妇的年龄,由村里人说媒,他娶了一个外村的姑娘入门为妻。新婚后不久一次集体出工,几个年轻人议论着自己的饭量是如何如何的大,要吃多少多少,还要赌一把。有人说要吃一斤半干米煮的饭,有人说两斤,也有人说三斤,可谁也不敢在曹学全说的四斤上叫板。赌就赌,谁怕谁。众目睽睽之下,四斤干米上秤下锅。饭煮好了,曹学全不紧不慢,吃了米饭,嚼了锅巴,还喝了些米汤。真是好家伙。众人夸他是薛仁贵转世,要是在革命战争年代驰骋疆场,准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连比吃饭也能比出状元来。众人夸耀之声啧啧不断,一片哗然,自己也觉得荣获了前所未有的风光。
缺乏荤腥的年代,人们体内基本无脂肪,天天干体力活,肠胃都是空的,怎能不吃得?
这事象一阵风在村里快传。‘‘曹四斤’’的外号也就这样叫开了。这边兴高采烈,得意洋洋。那边在曹学全家里,妻子胡桂花却站在灶头默默流泪:这粮食产量不高分配不多的年月里,新媳妇已从家里拿不出多少粮食下锅煮饭了,自己常常还挨着饿,照这等吃法,指不定哪天吃穿锅,吃透屋。
接下来一连几天,胡桂花心事重重。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趁曹学全熟睡,胡桂花收拾好一些衣物悄悄溜出门。她要回娘家,她要离开这个贫穷的家,她要另谋生路!轻掩房门,躲开光亮,躲开狗窝,却躲不开关帝庙前那条必经的路。走着走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一阵惊慌,一阵害怕,但去意已决,浑身是胆,她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走进身影里,身影是一堵墙,出不去。抬头望,这身影好熟悉,她回想片刻,以前也听村里人讲故事讲过,那是关二爷的身影。她还是执意要走,走不了路上,她走田里走地里,关二爷的身影还是不离不弃,始终挡在前面,只有她往回走,却没有阻挡,还略显一丝光亮。
至于事情的真假,无从考究,只是胡桂花回去后如是而说。是真有此事,还是回心转意?众人不言,只是笑笑。
自那以后,曹学全说他要终身誓死保护好关帝庙。他说年少时关帝庙是他的栖身之地,与关二爷共居一室无病无痛,成家时关二爷又这样成全了他,让他的家不散。
一方庙宇,居于一方水土,守候一方众人的精神家园。在讲究忠孝义节的旧社会里,传统良习在这里展现,勇敢、智慧、勤劳、友善等习俗在这里积累,在这里传承。进入新社会,迫于政策宣传,关帝庙曾经遭受过冷落,但后来又受到四里八乡的人前来朝奉。如果仅仅以迷信来定论这一切,谁又能在法律和道德以外引领缺乏信仰民族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何况大家都是自觉自愿,也并没有阻碍生产力的发展。
自那以后,曹学全对关帝庙的应酬和打扫更加勤密了。平时农闲,他还带领村子里一群年轻人在广场里操练习武,以期日后身强力壮,保一方平安。在破四旧和红卫兵大闹的年月,一些人几次准备来庙里进行破坏。曹学全每次都会喝上酒,擒起长棍,带领一帮后生在广场里练起武来,外人来了没人敢上场,没人敢靠近庙,这当然是闲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