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舞深圳
作者:邱华浩林
第一章干旱中的勤劳绿洲
新春的脚步已随最后闹年的火炮声响之后匆匆走远,走过了正月的喧闹,走过了二月的繁忙,走进了春意盎然的三月。
远山绿了,近水响了,桃树开花发芽了。
时间也定格在1962年这个春天。
熬过了三年天干,自然灾害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艰难和疲乏。
林家村,一个靠天下雨种庄稼吃饭的川东山乡小村庄,在大队长林学雨的带领下,大集体生产依旧干得热火朝天。
在大旱之年,1958年欠收,1959年绝收,1960年和1961年最艰苦。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既使是丰年也无多少余粮的大集体生产年月,大部分产粮被上交公粮了。这时上面无发的,家中没装的,锅内无煮的,嘴上无吃的,山里能吞咽的野草树皮都扒光了,剩下秃山白土一大片。有的地方有人挖白泥观音土吃了,却又拉不出大便只得痛苦地去了另一个世界。喝一点水能解渴却营养不了人,大量乡民或是饥肠辘辘,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或是脱虚水肿发虚胖,连下床走路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躺下拿死。。这是许多地方的通病,饿死人的事情也就相继发生。
在那大旱之年,并不是老天不下一点雨。要么是雨水下得太少,不足以维持阳光照射、空气流通、蒸发流失之后禾苗生长所需的水分,那长出来的庄稼不是枯旱死,就是矮小少籽。要么是下雨没能赶上按季节种庄稼的自然生长时期。在川东一带,1959年夏旱,8月份却下起暴雨,水稻都干枯死在田里出不了穗,天晴时能一火点燃,这晚下雨又有什么用?
尽管如此,上面的‘‘总路线,******,人民公社化运动’’这三面红旗却在乡村的山头高高飘扬。
年轻人被抽征去大练钢铁和大修水库的情况还在持续。在这里可以躲开饥饿,吃大伙食,吃大食堂,放开肚皮吃。乡村为数不多的粮食或是靠征集,或是靠上面拔发在那里,干集体面子事业的人当然得吃饱,这是政策,没有人异议。
年轻人被征去干集体事业,那些本可以有收获的边远之地便逐渐抛荒。随着干旱的持续深入,荒地象移动扩大的沙漠一样侵蚀着大片良田。在狂热的追求繁荣背后,饥饿象一只瘟神笼罩着山乡大地,懒惰和颓靡也与它结伴而行,死亡之神象魔鬼一样在老人和小孩之间游来荡去,随时带走瘦骨嶙峋气息奄奄的无病之人。
生命带着惰性凭其原始放任。
人们记住了干旱的起点,却不知道它的终点。希望象干旱的天空一样苍白茫然。只要天上一起云彩,许多人就把希望寄厚于那场未知的雨上,要么乞求于上苍多给予一点,要么以难为难听天由命。
大旱之年,常常任凭天空乌云密布,风一吹又不见踪影,到头来还是雷声大,雨点小,仅打湿了灰尘,怎生存得了庄稼?
传统习俗在这时派上了用场,讲迷信摆坛设仪求雨的,翻看老黄历算雨甲子的,什么都不管用。赤热的太阳就是天天高挂,即使下雨也如同随风的烟雾一样,转眼就没了个影。
这正所谓天干无甲子。
苍茫大地,哀鸿遍野,一片萧然。
山是一样的山,水是一样的水,人是一样的人,居于大山里的林家村也一样艰难。可是天干饿死人的事却没在这个村子里发生。全村人还是能通过各种方式填饱肚皮,延续生命。这得益于村长林学雨的带领、计划和安排,一靠勤,二靠早,三靠全。
大旱之年,上面除了实施一些救济,也推行了一些补种抗旱的措施。有的只是大政策,却不是因地制宜的好方法,在一些地方要么行不通,要么下面的人敷衍了事,结果还是害了自己。上面练钢铁和修水库抽去了村里的主要劳力,林学雨就带领或者安排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参与自救生产。如果是上面有事自己要外出,上工去来的早晚他也身体力行参与抗旱救灾行动,进行生产指导。上面的政策来到林学雨这里,有用的他就实行,没用的他就换方式方法,实事求是嘛。种不上主粮种副粮,种不了粮食种瓜茄小菜,甚至把好栽耐旱可食用的野菜也来大批量栽种。
天虽旱,大山之中,生活用水还是可以到远处河下取到。用水后,全部归坑,坑内却无积水,水上了哪?全喂了禾苗。山下有河水,山下又是村里人割草打柴锄禾的一去处。只要有人下河做事,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归来绝不是空手。连天真顽乐能单独行路的小孩随大人一去一来,也要用毛竹筒带一筒水回来,绝不敢嬉戏浪费。
大旱之年,水是生命之神,村长要求甚严,全村大人小孩众所周知。
就这样来来去去,在那小河的上游,舀干了小滩舀大滩,舀出了鱼虾吃新鲜,苦中有乐,大家甚是高兴。
天干无甲子,天干也误甲子。不看天上起云彩吃饭,不按丰年四季轮回播种,春种冬菜,冬收秋粮,以菜肴充饥,以粮食磨牙。一个旧社会里出生,新社会里成长,经历过无数艰难苦楚的村长在平素里并不咋样,在那大旱之年,说得也不多,却善于计划,巧于安排,带头吃苦带头干,取得的成果让四里八乡远远近近的村子很生羡慕。
谋取经验的,求私舍的,参观学习的,络绎不绝。
这里的经验并不是高深的理论,这里的农田上并不是科技实验田,方式方法也是眼见之法,就两个字,‘‘多干’’。天道酬勤,有付出才会有收获,有信心才会有动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与时运抗争。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林家村还没有‘‘达’’,但村长还是允许在满足自己村人口分配后,有赢余时让村民周济一下亲戚朋友。也让那些参观取经人捎带些菜品粮食回去,尝一尝吧,那是泥土的味道,那是汗水的味道,那是勤劳的味道。
命是保住了,饥荒在人们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甚至溶进幼小生命的血液里,铬进骨骼里,伴着身体成长,记忆愈加刻骨铭心。
林家村的人没有几个见过外面世界的广阔天地,但也知道这里并不是世外桃园,外面的世界被想象得非常广阔和美好,总有人想走出去,走到更安逸更舒适的环境里去,摆脱这指望老天刮风下雨过日子的自然生存空间,希望能美美地吃几顿香喷喷的白米饭。这便是山里人曾有的梦想。勤劳和坚韧便成了自然环境恶劣的山里人延续生命、生生不息的世代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