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当一个叫沈奈落的女学生踏入南山美院的第一天,就惊艳了所有人。
这所素来以美学高标准教学的著名艺术院校,迎来了它在颜值上碾压周边几所友校的辉煌纪元。
那一年,林奇大二。
身为南山美院的风云人物之一,即便以他一向眼高于顶的眼光都不得不承认,那么多同校、友校生疯狂迷恋的沈学妹,确实不负盛名。
而更让全校师生惊为天人的是,短短半个学期,这位沈学妹在美术上展现出来的天赋造诣,简直可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更为过分的是,她在其他科目上的成绩同样遥遥领先,让一些专注学霸100年的天才都自叹不如。
“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无语的。”
当时在校展览厅里,林奇看完沈奈落的那幅期中画作,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甘拜下风地说出这句话。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穿过一侧的落地窗户,远远看到外面一名大三学生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沈奈落表白的画面,后者只是冷漠地摇摇头,迅速离开。这样的画面,近来每天都在上演。说句实话,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女朋友,他都想试着追求这位沈学妹看看。
可没想到,很快却传出沈奈落是“有夫之妇”的谣言,一石激起千层浪:
“听说沈校花的男朋友也是A市人,一起来Z市读大学。”
“哇,夫唱妇随耶!“
“别胡说八道,打死我都不信,不许再侮辱我心目中的女神!”
……
“据可靠情报,沈校花的男朋友好像是Z大的。”
“什么,还不是我们学校的,也敢染指本校女神!”
“切,别的学校怎么了,人家女神自己喜欢,你管得着吗?”
“谁?谁说的?别跑,打死这个吃里扒外的。”
……
“号外号外,据说沈校花和她男朋友还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
“天呐,女神居然也早恋!”
“咦,我为什么要说也?”
“555,沈女神在我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形象崩塌了。”
“你们别再说了,我的心好痛!”
……
一开始,任谁都不相信高冷如沈奈落,居然也会有男朋友,直到谣言四起,更传得有鼻子有眼,才不得不让人相信。
那时候,林奇就像所有人一样好奇,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奇人,居然能追到沈奈落。
直到2008年12月24日,当某对“狗男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奇之所以能把时间记得如此清楚,完全是因为这一天后来被包括南山美院在内的好几所大学男生一致认定为“灾难日”,并延续至今。。。
“看来上帝还是公平的,给了沈奈落惊人的才貌,唯独在选男朋友的眼光方面吝啬了不止一点点。”他第一眼见到秦深然时,心里就这样略带调笑地想。
那时,所有人都很纳闷、很不解,甚至很愤怒,他们很难接受一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男生,居然配和沈奈落在一起。
人的嫉妒心就是这样,时常不可理喻。
每每想到秦深然被视作“全民公敌”的那段时光,林奇就忍不住会心一笑,那个三天两头被一帮脑残粉追着跑的狼狈身影……真是令人怀念。
“那时候你还顶风作案,居然天天溜进我们学校来找沈奈落,要不是有我暗中帮忙,你以为那帮子急红了眼的脑残粉能让你每次都顺利跑掉?”林奇摇着头,一脸感慨,“说来也奇怪,当初我怎么就和你一见如故了。”
当林奇提起这些往事时,深然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也许是入口的酒太过苦涩吧。
他声音涩涩地说:“都是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林奇眉梢一挑,颇显意外地说:“真没想到,这样的话我能从你嘴里听到。”他脸上露出些许嘲讽之意,“喝了几年洋墨水,到底是不一样了。”
秦深然苦笑,不是不想提起,而是不敢提起。
居酒屋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男有女、三三俩俩,结伴而来,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聊着趣事,推杯换盏之间,各自疏泄着心中的烦闷。
桌上的菜色十分精致可口,但林奇似乎更钟爱杯中之物,不一会功夫就一盅下肚,脸色却丝毫没变。
“你现在的酒量可真厉害,怕是能喝好几个我了。”秦深然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话头一转,半开玩笑地说。
当年的林奇,人送外号“一杯倒仁兄”,简直谈酒色变,如今却这么能喝。
他没来由地笑了笑,这笑容里不带丝毫感情,像是一具遗体上那一抹被入殓师刻意摆弄出来的装装样子的微笑。
“知道吗,毕业后我去西藏支教,做了一年的美术老师。”林奇突然一脸平静地讲述起自己去西藏支教的经历,“那一年,我从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鲜肉变成一个形容枯槁的小黑炭,辞掉了学校工作室的职位,暂别了心爱的姑娘,瘦了十几斤,欠了不少钱。”
“那一年,我抱着想做一个圣人的情怀,用尽了我的浪漫,夸夸其谈,没教给学生什么有用的东西,说了不少废话,做了不少蠢事,耽误了不少时间,最后认识到自己其实永远成不了一个圣人,狼狈地逃离了那些还算喜欢我的小朋友。”
大学是一座不用争食的动物园,只有步入社会这个斗兽场,才会明白以前那些浪漫的美好的不现实的理想,不过是自娱自乐的笑话。
这个时代把几乎所有的机遇都塞进大都市,所有的猛兽都被圈在这里头争食,你早把自己丢进这斗兽场一年,你就能早成熟一年,早进步一年,早发达一年,早抽身一年,早掉头一年。
他淡淡地说:“我不认为在西藏支教的一年,能够折合、变现成在这花花世界里奋斗的一年。”
秦深然听完,沉默片刻,才说:“你变了很多。”
“穷则思变而已。”
下一秒,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起来,面无表情的样子像在叙述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有一天,一个曾经信誓旦旦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女人,狠狠把房门钥匙砸在我脸上,甩手坐上她老板的车离开,当时我真的被砸的很痛,痛到只能在那间十几平米的小屋里不吃不喝地躺了三天三夜,然后我醒了,彻底醒了。”
寥寥数语,蚀骨戳心。
没想到曾经的好友会有这样的遭遇,秦深然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安慰他几句,却又无从开口,幸好还有酒。
“如果你是想安慰或者同情我,那大可不必。”林奇被他连着敬了几杯酒,有些好笑地摊了摊双手,“我是真的过去了,所以不怕旧事重提。”
顿了顿,他又略带嘲讽地说:“倒是你,这样藏着掖着,分明就是在撑着,你又过去了吗?”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他弱弱地喝了一口酒,很违心地说。
不是吗,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有再也回不去。
“是吗?”见他嘴硬,林奇冷笑一声,“你倒是过去了,有的人未必也过去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奇故意重复一遍他的话,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像在重新认识一个人,“我自问很少看错人,这辈子也就看错两个,一个是那个女人,另一个就是你,秦深然。”他语气越来越重,最后几乎一字一顿,“一个人要狠到什么程度,才狠得下心,去抛弃沈奈落这样的女人?秦深然,你够狠!我想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大概不会有一个男人做得到。”
这番指责就像一把铁锹,将那些掩埋在他心底的往事悉数挖开,亮出一道道锈迹斑斑的伤疤——沈奈落!只要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他都无话可说……没错,当年他是不辞而别,可那并不是抛弃,谁又知道他的不舍和无奈。
“林奇,有些事你不知道……”
“是吗?那你想不想听一听我所知道的?”
不等他开口,林奇已抢先说道:“当年你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知不知道沈奈落是怎么做的?”
他目光泛冷,声音却有些激动,“她先是找遍了你们Z大每一个角落,问遍了你的同学和老师,然后又跑去你们以前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找,就跟发了疯一样。这还只是开始,后来她又一个人跑回A市去找你,我是不知道她找了多少地方,只知道一个礼拜后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学校,开始每天到你们以前碰面的老地方等你,不吃不睡,平常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居然会做出那么卑微到不可理喻的事!”
亲深然简直听懵了,完全不敢相信,奈落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说奈落,每次都是我来找你,什么时候换你也来找找我?”
“等什么时候你从我面前彻底消失,我应该会考虑找个一两下。”
“咩...消,消失?那还是不要了。”
几句零星的往事对白,像电光火石一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见他一言不发,林奇越发恼火,目光冷峻地盯着他,继续说道:“当时她就那样没日没夜地等你,任谁去劝都没用,直到眼看她的身体快撑不下去了,她哥哥才发起狠来把她绑上车……你知道是什么车吗?急救车!”
“她在医院整整躺了三天,出院后又被她哥哥强行带回家,只派人来学校请了三个月病假,这件事当时在我们学校和附近几所大学闹得沸沸扬扬,你也许不知道,那时有多少男的恨不得跟你同归于尽!”
原来自己走后发生过这么多事情,原来奈落……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秦深然觉得心脏一阵一阵地刺痛。
“你当然想不到。”林奇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一些情绪压下去,“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你和沈奈落之间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我只知道做人不能太自私,哪怕八分想着自己,也要留两分给别人。你可以当我是多管闲事,也可以觉得我是因为自己过得不好,所以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离开居酒屋,又与林奇另约了时间,两人才告别。
秋风料峭的街道上,人声嘈杂,他满脑子都是林奇之前说的话。
“当年你一走,知不知道有多少男生放烟花庆祝,几个学校的系草啊男神啊轮流去追,愣是没一个成功……现在?你听谁说的,沈奈落是我的客户之一,我很确定她一直单身。”
可他明明在机场看到她和一个男人……难道只是朋友?
“你知道沈奈落当年拒绝各个学校的男生时,用的最多的借口是什么吗?”
“她不止一次的跟人说,你只是出国留学,你们并未分手,异地恋,懂了吧!”
想着想着,他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Un》杂志所在的碎钻大厦楼下。
明明隔着好几条街,怎么看都不像是无意的。好吧好吧,他只是突然很想呆在离奈落近一点的地方,看看,没错,只是就这样看看而已。
可万万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