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当天,秦深然起了个大早,把准备好的应聘材料塞进双肩包,踩着一双Skechers白球鞋,风风火火地出门,迅速融入人潮,一头扎进拥挤的地铁二号线。
正值上班高峰,地铁里人潮汹涌。
挤地铁的过程让他想起小时候挤公交的经历,那是包含散打、柔道、瑜伽、平衡木等综合一体的高难度运动——这种久违的拥挤感,他有些不适应,但却觉得温暖。
没独自在异国他乡生活过的人很难理解,那种环顾四周尽是不同肤色的人,入耳全是鸟语的格格不入,会让你毫无安全感,就像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居无定所。那些年、那些个深夜时分的孤寂,以及内心深处的不安,已是过去。。。
从世纪大道出口重见天日,下一秒,又晕头转向地找不着北了。
A市的CBD令人目眩神迷——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割碎人们头顶的天空,昂贵的进口汽车连绵不绝地淤结在城市的血管内,商业气息浓重的巨型LOGO和LED广告屏像是无处不在的幽灵,侵占着你的视线……
几条街外,高耸入云的环球金融中心大厦,像极了一支放大无数倍的啤酒开瓶器,反射出凄冷的光泽。那是财富和欲望的光芒,每天吸引无数心怀梦想的人飞蛾扑火地涌入这个城市,也让无数人破碎地离开。它照亮城市的每一片繁花似锦,也让每一条肮脏的缝隙无所遁形。无数人像野兽一样被圈养、争食,又像蚁群般劳作,密布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不知疲倦地穿梭在彼此之间,如同美剧里的行尸走肉,被本能的欲望支配。
沿着喧闹的街区没走多远,碎钻大厦赫然映入眼帘。
几十层楼高的全玻璃幕墙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不时有衣着光鲜的上班族进进出出,或捧着厚厚的文件,或提着星巴克的咖啡纸袋,行色匆匆。
在大堂的服务台登记完毕,秦深然领到一张黑白花纹的临时通行卡,没有这东西,他将无法使用前面ABCDE电梯中的任何一个。按下楼层键后,他漫不经心地瞅了几眼楼层信息牌,发现自己要去面试的《Un》杂志坐拥8到10层,规模相当不小。
来的路上,他简单地百度过,知道《Un》是一本比较年轻的女性杂志,创刊不到5年便已成绩斐然,其销量和口碑在同行业中名列前茅。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
“嗯嗯,听人事部的老何说,这次面试本来由简主编负责,结果不知什么原因,临时转交给了沈主编。”
“果然有情况!谁不知道沈主编向来不愿插手杂志社的人事管理,这次怎么会突然转了性。”
“陈姐,你是说……不会吧?那么多极品男神高富帅极品,沈主编都不屑一顾,刚才那人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怎么可能跟沈主编有瓜葛。”
“这可不一定!用你塞满名牌包包的脑子想想,你什么时候见过沈主编带妆来杂志社上班?”
“这个……好像还真是头一次见耶!虽然只是淡妆,但沈主编的颜值简直要逆天了呢!陈姐你是不知道,就为这事,办公室那帮牲口都快闹翻天了,一口一个盛世美颜,嚷嚷着什么此生无憾之类的……咦,等等,陈姐你的意思是说,不可能吧?”
“一切皆有可能,我跟你说,这里面绝对藏着巨大的隐情,反正我已经隐隐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十几分钟前,当电梯门打开时,秦深然的视线完全被一个像是经过精密仪器锻造出来的职业微笑占据——这位21世纪的职业女性,Un杂志的高级助理,在确认完他的身份后,迅速而专业地带领他穿过人来人往的通道。
助理小姐穿着Lanvin的白色上衣,HugoBoss的黑色长裤,简洁干练地像随时可以端起冲锋枪奔赴战场的女兵。
她的语速十分惊人,一句接一句的话像是机关枪扫射一样密集。为了能跟上她的节奏,秦深然不得不全神贯注,分不出半点精力注意周围高大上的现代化办公环境,只是隐隐觉得所有人都在以光速行走,这里的一秒,等同于人间的一年。
在对方“叽里呱啦”地讲述杂志社简史、各种成绩和荣誉,以及时不时潜伏在话里的那种如果你被录取你将会如何荣幸的高人一等之类的介绍内容中,秦深然还是抓住了自己想知道的重点,只听她说:“你的简历在所有应聘者中尤为突出,十分符合我们杂志社的要求,几位HR同事对你一致认可,不过原定面试你的简主编临时有事,所以将由总监美术的沈主编面试你。不得不说,你真的非常幸运!”
在提到沈主编三个字时,这位一直以机械式语态说话的助理小姐,竟然破天荒的有些激动,语气和神情带着毫不掩饰地崇拜。
她突然停下脚步,从头到尾地打量秦深然一遍,然后迅速露出那种被雷劈到的表情,再次快步走起来,边走边说:“作为你未来有可能的同事,我给你一些中肯的建议。”
“规则一,永远不要在《Un》杂志的办公楼里戴帽子,丢掉你头上那顶长得像鸭舌帽的不明物体。”说着,她又突然停下,迅速抢过秦深然刚摘下来的帽子,随手丢在过道的沙发上。然后继续昂首挺胸,向经过的每个人绽放出那种即将替癌症晚期患者打针般的微笑,至于刚才那略显激动的举止,早已被她无比专业的职业素养所取代。
“规则二,”她继续说,“以后请注意你的职业着装,《Un》杂志是一本专业性很强的都市女性杂志,潮流时尚永远占据着杂志相当大的版面,我们不希望因为个别职员的简陋品味,让外人对我们杂志在时尚领域的专业性有所质疑。”
说完这话,她脸上仍带着一丝不苟地职业微笑。
秦深然下意识地低头,瞄了眼自己的着装,白球鞋、水洗牛仔裤、深灰色宽松毛衣,舒适简洁,没毛病啊,怎么在这位眼里成了简陋……
“规则三,以后在杂志社你可以得罪任何人,甚至你的顶头上司,总监文字部分的简主编,也可以得罪日常事务管理的乔主编,但千万不要得罪沈主编。”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几乎一字一顿,“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
秦深然:“……”
“最后,我奉劝你在面试过程中,不要触碰办公室里的任何东西,沈主编有轻微洁癖,所以你最好连办公椅都不要坐,除非是沈主编让你坐,不过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秦深然:“……”
虽然听得有些无语,但从始至终,秦深然都表现得非常平静,这主要得益于他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毕竟对于一个曾在战火纷飞的叙利亚做过战地记者,又屡次出生入死,有过常人难以想象经历的人来说,你很难从俗世中找到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紧张起来。
直到见到《Un》杂志的沈主编的那刻,他才明白,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事,他还是当年那个一见到她就会紧张不已的大男孩。
要有多大的想象力,才能想到如此荒谬的一幕也会发生,面试他的人竟然是他最想见,又最不敢见的人——娉婷立于落地窗前的高挑女子,正是沈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