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被压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奈落!”叫到第二声,她才动作一滞,不再继续吻他,而是低头埋进他的颈窝里,默默地轻喘起来,像是一只受伤的虚弱的兽,不过是美丽的兽,也是孤独的兽。
“都错了。”许久,她低哑的声音才戚戚然响起。
他看不到埋在他颈窝里的奈落脸上是何表情,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当年我就错了,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错了,一错再错!”她的声音听起来那样凄楚,满是无助与绝望。
那次去静安公园画画是她的第一个失误,于是结缘;
那年转校到赋源是她的第二个失误,于是起了因缘;
那起事故后她提出的赌约,是她的第三个失误,因为一点感动,成了情缘;
那些决定,每一个都错了,大错特错!
……
凉凉的夜色无孔不入,他的颈窝处却在微微发烫……奈落的额头?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披散在眼前的青丝有些湿漉漉的,怀里的奈落竟然浑身都湿透了。
“奈落,你在说什么?你的额头很烫,是不是生病了?”他担心地问。
沉默,然后她突然推开他,苍白的玉容浮现在黑夜中,那双美丽异常的眼眸用力瞪大,闪灼着幽怨和忿恨:“是,我是病了!我早就病入膏肓,病得无可救药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可才迈出几步,就一阵头晕眼花、虚弱无力,脚下一软,几乎站不住了。
幸亏他反应够快,及时上前扶住她。
“放手。”她想要挣脱开他,奈何有气无力。
他怎么可能放手,抓得紧紧的,不放心地说道:“奈落,我送你回去。”
她红唇冷笑,愈发衬出脸色的苍白,声音中满是讽刺:“我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
此刻的冷若冰霜,拒他于千里之外,与前一刻的“投怀送抱”简直判若两人,若不是唇角和颈窝处残留的温存,他会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荒谬的美梦。
而美梦易醒。
也不知奈落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甩开他的手……看着她摇摇晃晃的窈窕身影,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每一步都让他的心一下一下地抽搐。
终于,他狠狠一咬牙,一个箭步冲上去,毅然决然的,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沈奈落又惊又怒,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公主抱,而且是她毫无心理准备地强抱,哪怕清冷如她,淡漠如她,苍白的病容上都不禁浮现出一抹羞红。
既羞且怒,恼羞成怒。
“放我下来!你听到没有?让你放我下来!”她拼命扯着他的衣领,完全没了平时优雅淡然的样子。
雨仍在下,小得似有若无,被风轻轻一搅,乱成一根根柔软的蚕丝,纠缠人心。
风呼呼作响,凄厉得像是一只透明的手掌,全无怜惜地摇晃着道旁梧桐,落叶纷飞,发出阵阵低吟。
就这样,遥远的声音变得更远,近处的声音变得更近,风在树与水之间安顿自己。
就这样,夜幕中的繁华都市比往常安静了许多,也许是夜色太深,也许只是人们不想惊扰这凄美的秋雨来冲洗这座浮躁的城市。
就这样……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25楼,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准确地说是男人搀扶着女人走出来。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走到门口时,一脸憔悴的沈奈落冷冷说道。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拗不过他,以前就是这样,每次只要他厚起脸皮,软磨硬泡,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啊?哦。”秦深然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扶着奈落的手。手心变得空荡荡的,心里也跟着空荡荡的。
谁都没有再说话,一阵安静。
她的衣服因为淋湿了而贴身,因为贴身而更显饱满地胸脯明显起伏了一下,那是强自镇定来深呼吸,也是深呼吸来强自镇定。
下一刻,她平稳地抬起手,平缓地打开密码锁,平静地推门而入。
整个过程中,她对他视而不见,只听“砰”的一声响,安静碎成粉末。
她反手关上门,把他拒之门外。
“谢谢。”沈奈落无力地靠在门背上,声音有些苦涩。
一想到先前冲动之下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她心里便羞恼到了极点,哪里还能与他面对面说话。这一路上的冷漠,与其说是对他的气恼,倒不如说是伪装出来的面具。
“奈落,还是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她听到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每个字、每个音节都那样清亮那样认真,连在一起就像一片星光,“好不好?”
他为什么要突然关心她?他为什么要这样给她希望?!沈奈落恨恨地闭上眼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凄美到了极致。
“不用了,感冒而已,我还没那么娇贵。”她忍住喉咙深处的咳意,想象着一门之隔外的他脸上该是怎样的神情,真的很想开门看上一眼。
“那你先开一下门,看你吃了药我就走。”隔着厚厚的门,传来咚咚咚地轻微敲门声,在这样寂静的深夜,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也叩响她的心门,让她清晰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心软。
很熟悉的胡搅蛮缠,很熟悉的惯用伎俩……真是够了,她发现自己竟然可耻地怀念着。
“药我会吃,你走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漠,“我们现在不熟,太晚了,不方便。”
门外一阵沉默,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始终沉默。
然后等到沈奈落再次开门时,哪里还有秦深然的人影。
以前她不理他,他都会赖着不走,他会一直敲门,敲啊敲啊,一直敲到她心软为止,他会千方百计地耍无赖、装可怜、博取同情,就是不会走。
她眼眸深处隐隐流露出失望。
……
屋内没有开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秦深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一些极暗淡的未知光线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身上,照出一个深灰色的轮廓,像是一尊被遗弃在时光之外的雕像……夜真的很深了,唯有在这样的时候,昔日的对白才会如此清晰地被回忆起来,包括语气微妙的变化,包括一些偶然的停顿,包括那些句子和句子之间隐约的呼吸声。
他真的很怀念啊。
原来最终,我们记住的不是热烈,而是存在于彼此之间温柔的细枝末节,而这些温柔的细枝末节,又会是多年以后的你心中不经意间骤起的刺痛,如蚊叮,似轻挠,若有若无,可有可无,于是幸与不幸,你都只能硬起心肠地欣然接受。
日子一成不变地晃过去,平淡中偶尔带着几分喜乐。这天,秦深然在网上看到某宝一手策划出来并且愈演愈烈的双11倒计时的广告铺天盖地,才愕然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初冬。
一整个秋季,一年的四分之一,就这么过去了。
越接近双十一光棍节,报社里的氛围就越怪异,同事们喜忧分明,两极对立得厉害,日常的交锋已经从暗流涌动升级到了明刀明枪:秀恩爱俱乐部的同事每天都在勤劳欢快地撒狗粮,而隶属于联合国单身狗协会的顽固份子们虽然节节败退,但在“秀吧秀吧,结婚了算我输”的核心指导思想下,仍能负隅顽抗。
范大姐摩拳擦掌,两眼放光地盯着手机屏幕,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双十一网购的备战当中。
西门也摩拳擦掌,两眼放光地盯着手机屏幕,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安慰大批单身妹子的奋战当中。
“上班时间,你们两个真是……唉!”秦深然义正言辞,义愤填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说完转过头,也摩拳擦掌,两眼放光地盯着手机屏幕,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手游《王者荣耀》的征战当中。
在10号上午,开完编辑会议后,总编把他叫进办公室,熊掌般的大手热情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笑乐乐地说:“小秦啊,听说明天也是你的本命节日?”
本、本命……节日?秦深然巨汗,有些尴尬,也有些囧:“算是吧……”
“好!非常好!哈哈哈!”
秦深然:“……”
被总编夸张的样子搞得莫名其妙,他疑惑地问:“总编,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个嘛……”总编突然摩拳擦掌,两眼放光地看向他,粗犷的面容上笑得那叫一个菊花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