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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飞向明天

点了名之后,就是发书环节。老师叫了几位个子高吃得壮的男生跟着她去领新书,被叫到的都很开心,蹦蹦跳跳的跑出了教室。叫不到的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教室里,等待着。

当我领到新书的时候,我闻到了书的香味。在小学里我就喜欢闻书的香味,我喜欢在睡觉的时候用打开的书盖在脸上,闻着书的香味睡去。

我的同桌是位男生,他有一张崭新的书桌,最上面一层还刷了暗红色的油漆,非常漂亮。因为我的书桌上的泥巴还没有干,他故意不靠上来,还拿着一种讨厌地主般的眼神看着我。

在老师点名的时候,我记住了他的名字,他叫赵子强。下课的时候,我朝他笑了笑:“小强,老师说书桌和书桌之间要对齐,你能不能靠过来一点?”

“哼,你怎么不靠过来?”他露出一副傲慢的样子。

“我的挪不动。”

“哼。我的也挪不动。”他不再理我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我的气,那是我们第一天上课第一次见面,以前也没仇没恨的。

只到第二天我才明白了。

因为第二天我的书桌不见了,只剩下一堆泥巴和一块木板。在我伤心的哭泣时,赵子强伸着舌头嘲笑我,还说我偷了他家的砖头,那些砖头是他爸爸和他叔叔带人过来弄走的。

同样遭遇的不止我一人,班里所有的砖头桌子和砖头凳子都不见了。有一位女同学过来安慰我,她和我一样,她的桌子也只剩下了一堆泥巴和一块木板。

她拉着我的手,说:“咱们去找老师。”

她叫刘东梅,从此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我们来到班主任老师吴珠的面前,把桌子被偷的情况向她说了一遍。她瞪着我们,问道:“你们偷人家的砖头没有?”

“没有。”我急忙说道。

刘东梅却垂着头,声如蚊蝇的说道:“从家里拉来的砖头不够用,可能丢在路上了,我爸爸就拿了他们几块。”

吴珠瞪着我,气愤的问道:“你是不是也偷了人家几块砖头?偷了就偷了,别撒谎。”

“我没有撒谎。”我也很害怕,但是我真的没有撒谎。

想不到吴珠老师更加发火了,她拿起一本书,重重的摔在书桌上,喝道:“还给我撒谎?都有人看见你偷了。我不喜欢撒谎的同学,你到底偷了没有?”

我害怕极了,可是,我仍然摇了摇头。我痛恨小偷,自己怎么会成为小偷呢?

“你们回去上课吧!校长都知道了,校长会处理的。”

刘东梅急忙向外走去,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说道:“吴老师,我真的没有偷,那些砖头是我从家里拉来的,连泥巴都是从家里拉来的。”

吴珠叹息道:“那赵子强怎么亲眼看到你偷了?赵子强就住在学校门口,那是他家买来盖房子的砖头。开学这几天,丢了很多了。我也相信你没有偷,但是,他们兄弟几个闹到学校里,要打校长,校长这才同意他们进教室把砖头全都拉走了。你最好叫爸爸帮你做张木桌子。就这样吧!你先回去上课。”

回到教室里,我就坐在了潮湿的地面上,我把木板放在腿上写字,刘东梅和我一样。

赵子强开心了,他总是朝着我坐的地方吐口水,还把垃圾向我身上丢。那是他的草稿纸,他把草稿纸揉成小纸团丢到我的头上。

我不理他,他还阴阳怪气的说:“连书桌都没有,还上屁的学,早点滚回家吧!”

有时候我真想打他几拳,可是老师不让打架。

下课了,我和刘东梅聚到一起商量怎么办?

没有书桌真的没法上课,我们坐在地上,就被前排的人档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黑板。有时候,我们站起来看一眼,再急忙坐下去写字,字就写得歪歪扭扭。一堂课下来,总是记不住老师都讲了些什么。

数字老师非常好,他会把没书桌的我们叫到前排坐,这样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但是,上其他课的时候,老师只会讲他们的课,不会多看我们一眼。

一连好几天,我都在想怎么才能弄到一张桌子,怎么才能坐着上课。

刘东梅和另外一位同学回了一趟家,他们的家人就送来了崭新的桌子和凳子,那是买的,加在一起,最少要二十八块钱。

这样,全班四十六位同学,只有我一个人还坐在地上了。

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我害怕爸爸妈妈又会劝我出去打工。虽然我对外面的世界也充满好奇,但是我仍然想读书。因为在我看来,只有考上大学,才能被国家分配工作,才能到城里过上好的生活。

前两年,邻村王楼出了一位大学生,连乡长都送去了慰问金。很多人都去看,说那里是风水宝地,谁住在那里都会出贵子。我也去看过,门前一直挂着红灯笼,真漂亮。

一个星期眨眼就过去了,放暇的那天,吴珠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其实这也是她在学校的卧室。她的房间收拾的很整齐,被子都叠了起来。

她问我:“你升学考试考了多少分?”

“语文95分,数学79分。”

“嗯,你学习不错,就是老坐在地上也不是办法。你爸爸怎么还没有给你做一张桌子过来?你家里就穷的连一张桌子都做不起?”

“我……我不知道。”

“下个星期县里的领导要来检查,你必须要有桌子才可以。如果没有桌子,你就在家里停几天,等检查过了,再来上学。”

“…………”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很难过。学费没有难倒我,一张桌子却把我难倒了。我该怎么办?本来我想飞快的跑回家,去理发店里帮忙理发;好赚点钱,补贴我今后的生活费。

可是,总要先弄一张书桌才行呀!

买,肯定不行。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偷,更是不行,我没有那个胆。

如果是现在,我在路边随便捡一张桌子就行了。可是那时候,路边连一块小木板都没有。

村长的儿子和主任的儿子又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飞速跑过去。他们带起一阵风,吹起了我的头发。

“喂,小彤,你想坐我的车子吗?”村长的儿子回头大声的问我。

我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继续默默的走着。

他们竟然停了下来,等我走到他们身边,村长的儿子又问道:“喂,你坐上来,我带着你,这回是真的,你坐上来。”

我仍然不理他,从他们的身边走了过去。

“我叫你坐上来,你听见了没有?”村长的儿子生气了,把自行车后坐拍的啪啪响。

“我不坐。”我凶巴巴的说道:“你们滚远点,别惹我。”

主任的儿子嘲笑了起来:“大兵,我说不行吧!你还不信,就你这熊样,还想她抱你哩!别******臭美了,人家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狗头,你给我滚。”李大兵用自行车撞了主任的儿子一下,然后就追上我,说道:“喂,喂,你听见了没有?给点面子,坐上来。”

我朝他吼道:“滚,我就不坐。”

好像我的声音太大了,模样也很凶,像一只发疯的小猫。把他吓的刹住了车子,然后骂了我几句,就骑着向前跑去。

狗头跟在后面,大喊大叫着,真像一只狗。

路边种着很多梧桐树,我每走几步就拍一下树干,把自己的手掌拍的麻麻的;疼痛可以让我暂时忘记书桌的事情。

河的另一边,有人在砍树,看到那人把树干砍成一段一段的,我突然笑了。

我绕到桥上跑到河的另一边,来到砍树的大叔面前。我说:“叔叔你好,你可以给我一段木头吗?”

他停下手里的活拿起带嘴的水壶喝了几口水,问道:“小姑娘,你要木头干什么?”

“我没有书桌,老师说没有书桌的同学下个星期不能去上学。我想用一段树干支着我的木板,这样就成为书桌了。”

叔叔笑道:“真聪明,你是哪村的孩子?”

“那边李楼的,我爸爸叫李大牙。”

“哦,我认得,我认得。呵呵,你就随便拿一段吧!”

我很开心,看来看去,都太长了。这位好心的叔叔就帮我把长的砍成两段,刚好长的可以支木板,是张桌子;短的可以坐,是个凳子。

我开心极了,对叔叔千恩万谢。然后我没有回家,背着两段木头返回到了学校。

我在街上买到了长钉子,把木板牢牢的钉在了树干上。就是放不稳,容易倒。我又在学校的食堂里找了一块小木板,钉在了桌子的另一头,这样增加了树干和地面的接触面积,桌子就放牢固了。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活,我对自己很满意。

下面就要处理凳子了;因为被那好心的叔叔砍得凸凹不平,坐着很不舒服。如果不小心,会把裤子轧破。当时我只有两条裤子,轧破一条的话,就没办法换洗了。再说也不好看,一个大女生,露着屁股,羞死人了。

钉子用完了,没法往上面钉木板,我只好到食堂里借了一把斧头,用力的砸。我要把上面的砍痕砸掉。我不是平放在地面上砸的,我是把短树干竖起来,用几块砖头夹住,让它不至于倒掉,然后就向下猛砸。

我的力气虽然小,但是树干也不太结实。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经过几百下斧头的锤炼,树干上就平平整整,坐上去一点也不轧屁股了。

我把另一边也砸成这个样子,这样两边都可以坐了。我很开心了,这下终于解决了书桌的问题;我可以快快乐乐学习了。

等我把这些弄完,已经半下午了。我几乎一天没有吃饭,又干了很多活,我饿极了。可是我仍然忍住大街上包子的诱惑,一口气跑回了八里路之外的家。

妈妈知道我今天回来,把饭留在了锅里。我狼吞虎咽,只到吃得饱饱的;我一共吃下了三大碗面条。

那时候我们长年累月的吃面条,很多时候连青菜都不放,最多滴两点香油。尽管这样,相比较前几年的杂粮面和窝窝头,已经好多了。那时候,吃上好面就是农民最大的幸福。

吃饱了饭,我就下地了。弟弟和几个同村的孩子在水边钓鱼,因为怕太阳晒,他头上还顶着一个大荷叶。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朝我眨了眨小眼睛,示意我轻一点,别把他的鱼吓跑了。

我故意把脚踩的很响,还气呼呼的问:“你为什么不去帮妈妈拾棉花?”

“就不拾,就不拾。”弟弟也气呼呼的回答。

爸爸在田里打农药,刺鼻的药味顺着风能飘很远很远。农药很毒的,有的人想不开,喝下去几口就死了。前几年,妈妈打农药的时候,也中了毒;从那之后,身体就不好了。

我喊了一声爸,就捂着鼻子向前跑。爸爸把打农药的喷头放在芝麻叶下面,免得喷溅到我的身上。爸爸还催我:“快点跑过去。”

妈妈在拾棉花,我跑到妈妈身边,和妈妈一起拾棉花。白白的棉花真漂亮,捏在手里软软的暖暖的,就像捏着一朵白云。

妈妈总是说,等我出嫁了,就给我做二十条大棉被,让我每晚都睡得舒舒服服的。

我知道那种舒服的感觉,有一次我跟着妈妈去集上弹花,就是把棉花里面的棉籽除掉,再压成一块一块的棉被芯。

回来的时候,我就躺在了放在木板车上的除掉棉籽的棉花上。妈妈拉着平板车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向家赶,我在上面摇晃着,就像躲在摇篮里。

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就觉得我和它们一样,也飘在了天上。只是白云不知道要飘向哪里,而我正飘在回家的路上。

我曾想,星星没有翅膀,它怎么会飞在天上呢?月亮没有翅膀,它为什么能飞在天上呢?白云也没有翅膀,它怎么会飞在天上呢?

我也没有翅膀,可是,我想飞,飞呀飞,飞向明天。

我想,明天一定很幸福。不但我一个人幸福,所有的人应该都很幸福。

都不用为食物发愁,旱涝保丰收;不用为住所发愁,家家户户住新房;也不用为金钱发愁,凡是人们所需要的,都应有尽有。

于是,我努力的飞,向明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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