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丢自行车,还丢气门芯。不知道哪位学生那么坏,把自行车轮子上的气门芯偷走,害得人家周六放暇时,不能回家。
有丢的,就有卖的。因为自行车在学校里一放就是一整个星期,很容易撒气。每当星期六放暇的时候,学校周边的大人,就会拿着气筒来帮学生打气。同时,他们也出卖气门芯,一个毛一个。
当然,打气也不是免费的,每个轮子一毛钱。他们累的全身是汗,不停的打气。因为打气的人多,他们也存在竞争关系。有的大人,一连打了几十个轮子,脸憋得通红,连口气都没工夫喘。同学们急着回家,他们急着赚钱;大家各取所得。
我带着刘东梅来到了邮政局里,停下自行车,我俩一起走进去。看到我们停了下来,前面的王平平就风一样的弯了回来。大声的问:“你们干什么?”
刘东梅告诉她:“班长交了一个笔友,给笔友寄信。”
“笔友?长什么样的笑友?男的女的?”王平平好奇的问。
“肯定是女的了,咱们女孩子怎么能交男笔友呢?”刘东梅笑道:“我也想交上笑友。语文老师说,交笑友,写写信,可以提高作文的写作水平,就是寄信要花钱。”
“我有钱寄信,我也交笑友。”王平平笑道:“班长,你给我介绍个笔友吧!”
我说:“笔友不是介绍的,自己找。”
“对了对了,我在读书报上,看到过人家留的地址。”王平平说着,就在书包里找起来。
“我也看到了,杂志上也有。”刘东梅急忙跑到自行车那里,也翻找了起来。
在我把信寄出去的时候,她们俩个也都找到了自己的笔友。刘东梅指着一个叫王丽丽的说:“我就和她写信,这名字,一看就是女生。”
王平平看了看,笑道:“交笑友谁交女生呀?我要交男生。和女生写信,我才没话写呢?”
“王平平,你害不害臊?”刘东梅嘲笑起来。
王平平就不好意思了,说道:“那我换一个,我找一个不男不女的。”
我们就一起笑,因为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不男不女的同学吧。
当时很多同学都找笔友,后来我也找了一位笔友。我们和自己的同班同学没话话,一和笔友写起信来,就会有很多话。
这种因距离而产生的神秘感,让我们觉得,就连被老师表扬了,都值得用一页纸去说。那时候人都很朴实,明明是女生,她不会说自己是男生;明明是男生,他也不会说自己是女生。他们都不会说假话,当然也不会说自己有苦。
都是说,我们学校是多么的漂亮,尽管那教室都是漏雨的。还会说,我们在学校交了很多好朋友;尽管一个朋友也没有。
每封信寄出去,我们都充满了期待。
和小灵的通信,也是我第一次写信。寄出去后,我就期待起来。我向背后的刘东梅说:“她收到我的信,一定会很开心吧!她一定会给我回信吧!她会在信里说些什么呢?”
刘东梅就和我一起想,想呀想,就想到了分别的路口。
刘东梅骑车走了,王平平说送我回家。我说不行那太远了。我家离学校八里路,王平平家在学校的另一边,离学校也有八里路。她要是把我送到,再回去,那就要来回跑二十多里路。我把距离给她算了算,她就不坚持送我了。
她说:“班长,我和你在一起玩的时候最开心。我想去你家里玩,你家里住下住不下?”
当时,我家里只有两张床。一张大床,爸爸妈妈住;一张小床,我和弟弟住。那时候,我十五岁,弟弟十岁,我们一直都是住在一起的。只到两年后,我们才分开住。
我说:“住不下。”
“那我住地上。住你家麦草垛里也行。”
我觉得不合适,因为我没有时候陪她玩。我回家要给羊割草,还要喂猪。第二天,还要跑到集市上理发赚钱。如果有时间,还要跑到田里捡棉花。
我说:“你不回家,你爸爸妈妈一定很着急了,他们到处找你怎么办?”
“我爸爸妈妈上个星期出去打工了,我哥哥姐姐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他们不会找我的。”
“那也不行,你赶快回家吧!我没空带你玩,我要去理头发。”
“理头发?”
“是的,我要赚点钱,要不然,再过两个星期就没有生活费了。刚才寄信花掉了八毛钱,我都不知道下个星期吃什么。”
“你会理发?呵呵……你在哪里理发?”她笑嘻嘻的问我。
“就在我们行政村的小集上,跟着一位老大爷做帮手。”
“好,我明天去看你。我走了。”说着,她骑上车子就跑了。
我朝着她喊:“你不要去找我,我理头发的时候忙得很,没空带你玩。”
“知道了。”她也大喊一声,把自行车踩得飞快,我看到她在高底不平的土路上一上一下的晃动着,就像雪地上觅食的一只小白兔。
我也转身向家里跑。
在上初中的三年里,每个星期,我都是跑着上学,路着回家。那八里地的土路上,铺满了我青春时期的小脚印。
只到上了高中,家里又买了一辆自行车,爸爸才舍得把那辆珍藏多年的老式自行车给我骑。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弟弟上初中了,爸爸让我每个星期送弟弟上学,接弟弟回家。
回到村东头,我远远的看到路口站着三个人;一个大人,两个小孩。
等跑到近了,我看到大人是狗头的妈妈,而小孩就是狗头和李大兵。
我想绕开他们,可是沟里有水,我跳不过去,只要硬着头皮朝他们跑去。我心想坏了,看他们远远就瞪着我的样子,一定是要找我的麻烦了。
狗头明明答应我不告诉爸爸,为什么还这样?
我想加快脚步,从他们旁边跑过去,让他们抓不住我;我想,只要跑到家里,就会安全了。可是,在还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他们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站住了,垂着头,很害怕。
狗头的妈妈走在最前,她指着我骂道:“你个小蹄子咋这么凶呢?竟然打我家明明,你胆有小哦。谁让你打他的?是你爸还是你妈?走,去你家里,找你的爸爸妈妈去。我要问问他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一个女娃子,竟然连男人都打。这么小都这么凶残,长大了还得了?你现在打我家明明,长大了是不是要把全村的男人都打一遍?你今后不能叫我儿子狗头,听见了没有?什么狗头,你才是狗头,你一家都是狗头。走,去找你爸爸妈妈,跟我走。”
她用力的拉着我的胳膊,把我向村子里拉。我害怕她找我的爸爸妈妈,我知道,如果她找到了我的爸爸妈妈,我爸爸妈妈肯定很生气,肯定要打我的,我不想惹爸爸妈妈生气。
于是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的向下坐。她拖着我向前走,把我的裤子都拖破了。也许是很吃力,在走了十几米的距离后,她就停了下来。
她指着我说:“明明,打她,她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她,打死她。”
可是狗头并没有打我,而是说:“妈,她都哭了,算了吧!”
于是,她就骂她儿子了:“没出息的狗东西,一点胆子都没有,活该被女人欺负。”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还不停的打在我身上,我把头埋在双臂里,只感觉到头被他打的啪啪的响。
她又说:“大兵,你打,女人不打不行。这次不打她,下次她就打你。”
李大兵在狗头妈妈的怂恿下,就踢了我几脚。
我趴在自己的双腿上哭,只到他们离开了,我还哭了好久。
是大伯把我扶起来的,就是我爸爸的弟弟,我堂姐的爸爸。他刚好从集上买化肥回来,自行车上驮着一袋化肥。他把自行车停下来,靠在路边的树,就把我扶了起来。
“小彤,你这是怎么啦?谁打的?”
我就边哭边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我还说在学校里,李大兵和狗头总是欺负我。
大伯点燃了一支烟,站在我面前抽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今后离狗头远点,那个李大兵,我找他。下午你到我家去,我带你找他。好了,别哭了,回家吧!”
大伯推着车子向村里走,我就跟在大伯的后面。快到家的时候,我急忙跑到路边的河里洗了洗脸,我不想让爸爸妈妈看到我哭过的样子。要不然,他们一点会心疼的。
想不到的是,就在我家门前,狗头的妈妈正拉着狗头骂我的爸爸妈妈。她骂我欺负狗头,骂我是魔女。当时,我家围着很多人看。
一看到我,爸爸就拿起一支木棍朝我跑过来。他还没有跑到我的身边,我就吓得大哭起来。因为我知道,他一定要打我了。
狗头的妈妈还指着我骂道:“看到了没有?这个魔女多会装?他爸爸还没有打到她,她就已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