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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新仇旧恨

翌日,连晟睁开厚重的眼皮,脑袋里似千万只马蜂在蛰蚀着每一处神经,看到的人和事物都是重影的。他只晓得自己喝多了,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待他醒过神来时,宫女玉漱已经准备好了为他更衣,自己明明和锦妃在一块的,怎么不见人了!玉漱注意到了连晟满脸的疑惑,于是补充道:“娘娘今早去给太后请安了,还没回来。”连晟不再说什么,他知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他也不想发生什么,他来这儿安寝只是为了稳住上官谷宇。

朝堂上,上官浩天自动推掉了连晟派给他治理江南水灾的重任,此事便落到了他岳父林志谦的头上。昔日力挽狂澜的上官谷宇却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不仅众大臣觉得奇怪,连连晟心里也在猜测他在搞什么鬼。突然,上官浩天扑通地跪了下去,向帝君请求在家休养一月,问及缘由,答家父病危。原来是昨夜一白衣刺客潜进了丞相府中,在这之前府中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唯美动听的箫声,时而悠悠哭诉,时而激励高昂,就在箫声消失的那刻,一道白影飞进了左丞的房间,顿时夫人一声凄厉的叫声打碎了人们美丽的梦,一把长剑刺进了上官谷宇的胸膛,上官谷宇拔出剑同时也刺伤了白衣人,护卫们破门而入将刺客拿下,而后将其关至大牢。虽说那伤离心脏只有一个手指大小的距离,但是那时太医止了三个时辰的血才将皮下的血花镇压住,上官谷宇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上官谷宇仿佛一下子看淡也看清了很多事,他想当伤好那日便辞官归乡,当初所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此时也像千万只蝼蚁在啃咬着自己,像长在骨子里的刺一样。锦妃在帝君的允许之下暂时回了母家,良幽望着昏睡的上官谷宇,心里居然没有一丝怜悯与痛苦,除了履行作为锦茹身份该尽的责任之后,再无其他。雪鸢在空旷的院落里停下又飞起,飞起又落下,仿佛在呼唤着良幽,曾经她也像是一只鸟,这般的自由,无拘无束,后来为了救沼泽里的另一只鸟,最后那只鸟再次飞向了天空,自己则在泥潭中越陷越深,早已抽身不能。

这日,良幽正端着汤药欲往左丞房间里去,在过道转弯处,无意听见了两个侍女的私语,上官浩天决定两天后处决刺客,原来这次上官谷宇遇刺,竟是仇家寻仇来了。不过良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逃过守卫森严的丞相府里的暗卫,那一定是对丞相府熟悉的人才能做到,那究竟是谁呢?带着重重疑问,她将汤药给了侍女之后就往牢房的地方去了。

“小姐,没有少爷的命令不能进去。”牢卫挡住了前进的良幽。

良幽故作愠气扇了那牢卫一巴掌,质问道:“放肆,我现在是娘娘,你敢拦本宫?”

牢卫赶忙跪下,磕头道:“属下不敢,只是为了娘娘的安全着想。”

“刺客早已被绑了起来,难道还能有第三只手来伤害本宫,别废话,开门。”

牢卫想再这样拦下去吃苦头的还是自己,于是识趣地为良幽开了门。牢房里光线昏暗,还有些许臭味,老鼠蟑螂满地跑,但更刺眼的却是那些摆在邢台上面的各种有着血渍的刑具。由于是左丞府里的私牢,所以除了那名刺客便无其他犯人。良幽用袖子掩住口鼻往刺客走近,刺客浑身是伤,头发也已是凌乱不已,似一丛野草垂落在刺客的面庞。也许是被折磨得累了,那名刺客已经睡了过去,良幽绕着他端详了好一会才决定把他喊醒。

“喂,你醒醒啊,醒醒。”

恍恍惚惚间他仿佛听见了那个少女在唤他,他用力地睁开那红肿的双眼,看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的模样,于是又闭上了眼。良幽有些没耐心了,恐吓道:“你都是阶下囚了,还这么心高气傲,说,为什么刺杀左丞?你不说我一刀杀了你。”良幽刚想拿起台上的刑具,可是手不自主地颤抖着,刑具上仿佛无数死魂在向她伸出手。良幽觉得有些恐慌,于是便远离了那邢台。熟悉的声音再次透过耳膜,刺客睁开了眼望向身穿华服的女子,吃力地说道:“良幽,是你吗?”

同时,良幽也一惊,这声音怎么这么像那混账老三的?于是拨开了刺客脸上的头发,展现在她眼前的面容并不是她认识的人啊,于是良幽立马警惕地往身后退。

“良幽,别怕,我是烟渚,不信你走到跟前将我的面皮撕下。”

良幽这才停住了后退的脚步,走到刺客跟前将那脸皮撕下,一张熟悉而又苍白的脸出现在良幽的眼眸里,良幽哭着抱住了烟渚。

“老三,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我还以为你逍遥自在去了,到头来却是跑到这铁笼子里来了。还有,你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良幽或许是见到烟渚受伤的模样,又进入了喋喋不休的状态,烟渚吃力地轻声安慰着。这时门外上官浩天和牢卫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一片落叶掉在了水里,打破了水的宁静。良幽赶忙收住哭泣,帮烟渚戴好了面皮,还没来得及擦掉眼角的泪水,上官浩天就已经进来了。

“阿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上官浩天关切地问道。

良幽拿出手帕揩了揩眼泪,说道:“我只是气愤爹爹受伤所承受的罪。”

“爹的罪不会白受的,两天后就是他的死期。”上官浩天指着刺客说道。随即拉着良幽往外面走去,离开时良幽回头看了烟渚一眼,笑道:“两日后便是你的死期。”烟渚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他想活着,所以他并不阻止良幽救他。他还不能死,他要让上官谷宇付出代价,不管什么都是值得的,哪怕利用自己喜欢的人。

良幽自见了烟渚之后,便寻思着如何能够救他,自己一己之力并不一定能打得过府里的暗卫和上官浩天,思来想去之下,良幽想到了花白胡子老头。

这时,据良幽下山后已过去了一年。又到一年春风吹绿江南岸时,庭院中的干枯的树枝此时已抽了芽,画眉欢雀地在枝头跳跃,唱着悠远不衰的春歌。冬眠了一整个冬日的蚂蚁从温暖的巢穴中爬出来,几条小黑腿懒洋洋地摊开,恣意地享受着这大自然的馈予。冰雪化成水的声音仿佛是这世界中最美妙的声音了,它可以让沉睡的生命再次苏醒过来,也会让人忘掉一切忧愁。良幽望着老爷爷的那栋小木屋,霎时间觉得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它有灵气。清风一缕雪白的长胡须,拿着把蒲扇悠闲地坐在绿油油的树下,那画面简直是天人合一啊,良幽不禁叹道。良幽开心地朝清风跑过去,在他这儿,她终于可以卸下一切包袱,可以无拘无束地笑和哭。

“清风爷爷,我来看你了。”良幽举起手中的烧鸡得意洋洋地叫着,她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说来也怪,清风本来不食人间烟火,只是良幽带了几次烤鸡过来之后,自己便不自觉地喜欢上这味道了,觉得人间烟火比天上琼露美味多了。闻声的清风站了起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这女子怎么和自己救回来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呢?

“你是谁?”

良幽拍了拍清风的肩膀,干咳了几声说道:“老头,我不过一个月没来见你,你就不记得我了?”良幽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戴的是锦茹的脸,难怪他不认识,于是索性将面皮撕了下来,也许是面皮戴久了,自己的脸也显得特别白皙。

清风故作责怪抖动着胡须道:“这么久了还记得来见我?”

“好了,这不给你带了烤鸡嘛,给你赔罪的。”良幽看着他生气的样子觉得很可爱,于是忍不住地抱住了他,清风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只是看着她笑着笑着就哭了,清风拍抚着良幽的背道:“夕儿,不怕,有师父在。”清风一时忘记了木夕已不是木夕了,还好良幽哭得太认真,没有听到他的话。从前木夕在桃花宫的时候他没让她哭过一次,现在到了人间才两年时间,受了在天上千年都没受过的委屈,清风自然心疼。

待良幽冷静了之后,清风转身回去小木屋里拿了一坛桃花酿放在烤鸡的旁边。

“丫头,这是你喜欢喝的桃花酿,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谢谢爷爷。”良幽两眼发光地拿起酒,这酒确实好喝,上一次贪喝醉了一晚上。光喝酒怎么够?于是抓起那只烤鸡就开始啃起来。清风连忙伸手去抢,可这副身体毕竟太年迈了跑不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良幽。

“丫头,你不是说这烤鸡是给我的吗?刚谁还说赔罪来着?”清风生气的样子五官都挤一块去了,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四大上神之一。

“我说的,我是说给一只烤鸡的腿给你赔罪,没说其他的给你啊,哈哈。”良幽说着就把一边的鸡腿撕下递给清风,清风可是好久没吃过这鸡了,于是以极快的速度接了过来,然后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良幽怕他呛着,走上去想为他倒一杯酒,没想到清风反而往后退,他一定是想良幽要来抢他的鸡腿了。

“喂,老头,别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好吗?呐,这整只都是你的,虽然我已经啃了它的一条腿。”良幽尴尬地笑了笑。

“咦,我才不稀罕,那上面都是你的口水,我才不要。”

“那正好,那我吃了你别嘴馋。下次我带几只过来,我一定不跟你抢。”

看着良幽开心地吃着,清风满足地笑着,这孩子到了人间还是那么调皮,仿佛永远长不大。酒余饭饱之后,良幽舒缓地伸了伸懒腰,在宫里的日子可是压抑地很,这么一出来好希望永远不要再回去。良幽感激地为清风揉肩捶背,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投射下来,打在清风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良幽仿佛看见了清风年轻的样子。小木屋旁的桃花一年四季都在绽放,即使冬天再冷,它们不会受到一丝影响,它们仿佛是被固定在某一时刻一样又或者说它们得到了永生。良幽好几次问过清风,清风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她。

“老头,其实这次来……”

良幽话没说完就被清风打断了:“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良幽点了点头,清风接着说道:“我带你先去见两个人。”

于是良幽跟着清风进了小木屋,只见一张不大的床上躺着两个受伤的人,待靠近细看,居然是锦茹和司马逸!良幽吃了一惊,他们不应该是远走高飞了吗?怎会以这般模样出现?良幽难以置信地望着清风,似乎在等他给一个答案。

“这两人是我去一悬崖峭壁采药时遇到的,我让附近的村民帮我抬了回来,这都快一个月了,都没有苏醒的预兆,要是再醒不过来……唉。”说完清风摇了摇头。

良幽扑通地跪了下去:“爷爷,谢谢你对我们的照顾。我知道您不是一般人,良幽有一事相求……”良幽一一把这些天的事告知了清风,清风虽然有点眉毛紧促,但还是答应了。

“丫头,你不必再回宫中了,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有法子让你不用再回去。”清风说完就把良幽打晕了,嘴里喃喃道,夕儿,睡一觉就好了。

这时沉睡的锦茹醒了过来,清风赶紧给她服下一颗安神丸。过了一会儿,锦茹恢复了力气,看到身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生机的司马逸,疼痛犹如万箭穿心般袭来,不由地捂住心口。

“你可愿意救他,不论什么代价?”清风直截了当地说道,他实在没有多长时间了。

锦茹点了点头,清风从药箱里拿出三瓶药水,其中两瓶是忘情水,一瓶是复活水,走到锦茹面前:“你们不该在一起的,我要你回去做好你该做的身份,不要再纠缠,不然会惹来更大的麻烦。这是忘情水和复活水,你喂他喝下之后,他不会再认得你,而你喝下之后也不会记得他。你们的爱恨纠葛,从此相忘于江湖。”

锦茹将忘情水与复活水混在一起给司马逸服下,很快司马逸就醒了过来,只是他真的不记得她了。锦茹大笑起来,不知是开心还是悲愤,将留给自己的那瓶忘情水摔了出去,所摔之处开出了一朵朵清凉的绿色菡萏。有情还似无情,无情却胜似有情,锦茹起身大步往外面走,跨出门的那刻她转过头看了看不知所以然的司马逸,又望向清风说道:“谢谢你,爷爷,我会做到的。”飘落的泪珠像是一条条线,牵动了清风深处的记忆。

不多会儿,司马逸也离开了。良幽还在沉睡,清风就安心了许多,这一次分别可能又要很久才能再见了。为了救烟渚,清风用法术将一块土豆变成了烟渚的样子,用法术为烟渚疗了伤,也就是这么一用法术他就得回到天宫中,不然玉帝发现后果会很严重。

良幽醒过来之后,屋里空无一人,原本躺在床上的两个人也不见了,难道他们好了?自己来的时候是黄昏时分,现在怎么是早上?自己睡了这么久,良幽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快速地往刑场跑去。到那里时,烟渚已被行了刑,刑场也被收拾干净了,只见上官浩天和锦茹离去的背影。良幽瘫在原地,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旁边人们的议论声像一阵风吹入了她的耳膜。

“这人好奇怪,砍头竟然没有血,活着和死了的脸色一样,真是奇怪。”

“你没看见刽子手砍了之后都吓得晕了过去吗?真是邪门。”

“我说这会不会是妖怪?”旁边一位大叔小声诡异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像是见鬼了一样惊恐。

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拜托老头救人吗,怎么会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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