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须眉男儿亦折腰
众人见幕阜一身幕阜部落的连裙,端的美丽无比。一时间都微微低下了头。
幕阜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主位,在主位旁边的一个小榻上坐下来。幕阜的母亲是汉人,深得礼法之要,幕阜的礼法功课虽有不及,但也少不了太多。
主位在江夏唯一有资格坐的就是周瑜,无论周瑜对幕阜私下里多么的娇宠,但在外面幕阜可不想坏了这礼。礼不重则威不行,威不行则位不正,她年龄虽小,但也懂得其中三昧。于是她主动的坐在了一旁。
周瑜身在京师,幕阜便是这江夏一郡之内最为重要的掌权者,且不说周瑜临走时留下的太守大印,就是她身后那数十万蛮部大军,也足以让她成为一方之雄。
蒯越心里暗暗点头,幕阜此举,虽是细节,但也可以看出她的识大体,知礼法。有这样的主母在,江夏无忧矣。
幕阜脸上看不出喜怒,面向诸人道:“各位将军辛苦了,夫君不在,妾身一介女流,不当之处还须各位及时指出。”
众人忙呼不敢。
其实在周瑜离开的几个月里,幕阜所做的已经够好了。江夏初定,人心不稳。尤其是安置在武昌左近的蛮部更是一大不稳定因素。幕阜亲自带人跑到各地安置民众,保的蛮部平安,周瑜在蛮部的威望进一步提高。谁敢说她只是区区女流?
巾帼之身,有大胸怀,大气魄!
蒯越上前道:“夫人,武昌无事,只是江夏事情不小。”
“出了何事?”幕阜心里紧绷的弦立即松弛了下去,说实话,她现在最想知道周瑜的消息,也最不想知道他的消息。所以当蒯越没有提周瑜的时候,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甘宁脾气火爆,在听到黄穰破城的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想要领兵去战了,这时候那还忍受得住这般的温文尔雅。“夫人,流窜鄱阳的黄穰那厮反了,不仅破了邾县,还围了鄂城。末将请命,提领一军,荡平匪寇。”黄穰已经为害江夏、庐江、豫章诸郡达数年之久,在这三地的势力根深蒂固,他既然能看清楚江夏目前遇到的困境,说明在这个势力的背后肯定还隐藏着一股极大地势力。
黄穰?这可是老朋友了。幕阜微微屏住了呼吸,自己的父亲就是和黄穰结盟图江夏,结果身死他乡,战死异地的。这个人,她怎么能不熟悉。
蒯越见甘宁有些莽撞,道:“甘校尉,黄穰此人,城府极深,这几年扰乱数郡,官兵数次剿杀,却数次铩羽而归,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甘宁海盗出身,最不满的就是蒯越李吉一类的文人,在他眼里实在是麻烦的紧,做事吞吞吐吐,没有一点干脆的样子。
“那蒯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就这样看着,什么都不做?”甘宁心里有些气。自古文武殊途,矛盾由来已久。周瑜在的时候,有周瑜镇着,甘宁等人倒还对蒯越尊重,这时候周瑜不在,听到蒯越在打仗的事情上指手画脚,他那里还忍得住?
蒯越淡淡一笑,甘宁的心思,蒯越倒也知道。甘宁没什么坏心眼,只不过是急于立功罢了。他也不恼甘宁的无礼,而是道:“甘校尉此言甚是,没想到校尉倒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什么?”众人大惊,他们完全懵了。
蒯越这是什么意思?
按兵不动?
幕阜眼神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只不过她的眼睛反应很快,瞬间就将变化隐没。黄穰破邾县,邾县不大,而且人口不多。自周瑜入住江夏以来,所有的发展重点都集中在以武昌为中心的三县地区,以及以安陆为中心的数个县,所以,从一定程度上说,黄穰所部首战邾县在战略上并不是一个多么高明的选择。
相反,他一起兵就占领邾县,反而将自己暴露出来。因此,黄穰下一步的举动就尤为重要。
黄穰为鄱阳湖水盗出身,此次起兵,先是击破包围他们的豫章军,后沿长江逆流而上,并没有攻击下雉县和蕲春县,而是直下邾县。这里面的选择值得深思。
陈武在众将中年龄稍大,这个时候也陷入了沉思。陈武是周瑜帐下头号倚重的战将。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凶悍的武力,而是他深的兵法之要,有谋略,是将帅之才。他向前一步,表情凝重的道:“蒯兄,你的意思是黄穰贼有可能意在武昌?”
众人听罢,脸上都不由得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
武昌为江夏之心,江夏所有精锐战力都在武昌,况且还有蛮部多在武昌左近,就算他在这荆扬两州颇有实力,他拿什么来和周瑜亲自训练出来的武昌军作战?
黄祖、甘宁及其他一些年少的将领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甘宁道:“陈将军,这不可能吧,你说他意在西陵还有可能,黄穰又不傻,犯的着这么拿鸡蛋来碰石头吗?”
陈武、李吉和蒯越三人则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在坐在上位的幕阜身上。
陈武摇摇头,有些咬牙切齿的道:“亏主公以仁慈待西陵豪门,他们这群狼子野心可真不知足啊。”
“等等等”甘宁听他们说着说着又跑到西陵去了,一时间大脑跟不上节奏。忙道:“你们再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不是在说黄穰要来武昌吗?怎么又跟西陵扯上关系了。”
旁边的一些年轻将领都跟着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们也想不明白。
李吉看看蒯越又看看陈武,两人点了点头,李吉才开口道:“诸位将军,你们想想,周峰将军驻防鄂城,靖江水营水战娴熟,于鄂城至下雉县段的长江防守甚严,黄穰是凭什么能悄无声息的躲过江防,而且还将周峰将军堵在鄂城中。”
“难道是军中出现了奸细?”甘宁这时候也慢慢有些明白过来了。
“不错。不过这个奸细不在军中,而是在西陵。主公入西陵,斩杀反抗大族十四人,但并没有在西陵驻大军。西陵的那些野心家肯定会跳出来,西陵豪族势力遍布整个江夏,尤其是在长江水道上有着及深厚的根基,这也就是为什么黄穰能那么轻易的破邾县的原因了。”李吉的话就像是打开一座大门的钥匙,众人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如果,不出所料,西陵的求救信也快到了。”
李吉的话刚完,外面就传来传令兵的大声呼喊。
李吉从士兵手上接过塘报,拆开来,细阅一番,然后笑着递给蒯越。
蒯越看完之后,又将塘报上传给幕阜。
李吉道:“西陵县令黄有道紧急塘报,黄穰兵围西陵,西陵告急,求速发兵剿贼。”
“这?”甘宁一时间傻了眼。
蒯越这时候也出来说话了。他对幕阜行了一礼,道:“夫人,主公临走之时就知道他一离开,西陵必出祸端,因此才未在西陵驻兵。主公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谁还在江夏野心毕露,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幕阜眼睛里没有生出一丝波澜,这么大这么危机的事情,搁在一般人身上早已经慌了神,幕阜却安之若素。
“夫君一向敬重先生,先生有话请讲。”
蒯越道:“不敢。”然后继续道:“黄穰与黄有道暗中结盟,应该是欲调虎离山,待我大军救援西陵之际,瞒天过海直取武昌。然后与黄有道两面夹击,破援军,取江夏。”用机之深,让甘宁等人长出了一口冷气。
幕阜听着悄悄地握紧了拳头,这些人想拿走夫君的东西,也不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命。
“那依先生之见,我们应该这么应对。”
蒯越稍一沉思,道:“黄穰此计剑走偏锋,实为必杀之局,若主公在,破之易,可如今主公归期未定,倒平添了几分变数。”
“先生可细讲。”
“破此局,可有上中下三策。其一,将计就计,以一军佯救西陵,置重兵于武昌,待其入榖,一举歼而灭之。这个难点便在重兵二字,黄穰传有众三万多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湖盗出身,仅凭留守武昌的武昌军,破他们容易,但要歼灭很难,毕竟人数上有大差距。”
“其二,速将战情上报江陵,合荆州援军共破之。这一策时日太长,容易贻误战机。而且荆州牧王使君正在襄阳营建城防,拖延太久,容易出变数。”
“其三,固守待援,无论我们出不出兵,鄱阳湖贼的目标都会冲着武昌而来,我军固守武昌,以待援军。”
其实众人也是听出来了,所谓上中下三策,归根结底只有一策而已。
那就是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幕阜脑子转的很快,迅速的抓住了蒯越话中的要点。
“先生所说的上策中的难点是什么?”
蒯越暗赞幕阜的急智,不愧是主公亲自选中的掌舵人,这份细心,这份敏锐的感觉,非凡人所能有。
“夫人,难点便是八部!”因为幕阜闺名是她的族名,因此蒯越也不敢再称呼为幕阜八部,只以八部言之。
“八部?”幕阜低声说了一句。
“不错,八部之众可战之士数万,若能用之则是剿灭黄穰的生力军,若不能用恐怕就会成为腑腋之患。而放眼整个武昌,除主公之外,恐怕再无一人能指挥的动八部战力,所以难点便在于次。”
众人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在幕阜身上,蒯越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幕阜也明白了,看来武昌的众人对自己还是不够放心,对八部的一些首领不太放心啊。
她猛地站起身来,从背后女卫手中刷的抽出一把长剑,剑身微颤,散发着冰冷的寒光。她大声道:“夫君之物,妾身岂能容他人觊觎。我幕阜在此起誓,若敢有异心于周氏者,无论何人,当如此案”说完便挥剑将身前的桌子砍去一个角。
众人凛然,忙道:“喏。”
一时间大厅里气氛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冰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