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和周旭又转了大概半个时辰,这才返回馆驿,文聘早在馆驿等候。
周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忙道:“文将军,可是有急事?”
文聘还是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肃然道:“主公有请,请将军去王府参加家宴。”
“家宴?”周瑜有些不解,虽说自己和王使君关系非比寻常,可这第一次来述职就赶上参加家宴,似乎有些蹊跷吧。
周瑜有心推脱,但没见到王使君本人,也不好说,只得道:“这似乎不合规矩吧,末将前来述职,这职还没有述,就去参加使君家宴,似乎。。”他没有说完,希望文聘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可文聘那千年冰山的冷脸上丝毫没有变化,只是冷冰冰的说道:“这是主公的意思。”
额。好吧,周瑜也被这家伙打败了,怎么有这么冷傲而不解人情的人,你就不能帮我去问问啊。
他只得道:“那好,文将军稍等,我梳洗片刻。”
文聘点点头。
周瑜随文聘一行人大概傍晚的时候到了刺史府,刺史府甲兵森严,持戟而立,一看便是雄壮之士,不由点点头,王睿的武略还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此人自到荆州以来,荆州大小叛乱宗贼无不俨然,这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到的,这可是实打实的铁和血换来的。
走入正门不久一个老管家似得老头笑着在哪里等候,见了众人,对周瑜做了一揖道:“想必您就是周将军了,老爷让老奴出来迎接将军。”周瑜忙回了一礼,道:“有劳了。”
文聘忽然道:“父亲,孩儿还要去练兵,就不进去了。”
老头点了点头。
周瑜大为诧异,没想到文聘的父亲竟然是王睿的管家,怪不得这家伙那么拽。他不记得历史上文聘的出身如何,可现在亲眼目睹,文聘竟然是人奴之子,这个时代真的是出英雄的时代啊,周瑜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老管家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对周瑜道:“公子可知道你是老爷第一个邀请参加家宴的客人。我自小跟着老爷,现在已经四十年了,还没有见到他对哪个年轻人能有对你这般的看中。”
周瑜有些惊讶,道:“是嘛,我很荣幸。”
老管家忽然转过身,笑着点点头,道:“很不错。”
周瑜一时没有明白老管家的意思,刚要发问,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可是公瑾?”正是王睿。数月不见,王睿还是那般的锐气逼人。硬朗的面部线条似乎比以前更为瘦削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依旧幡然外露,上位者的气息带着深深地压迫感。周瑜忙行礼道:“卑职建威中郎将,夏口督、鄂城县令周瑜拜见王使君。”
王睿哈哈大笑,上前一步,将周瑜亲手扶起来,拍着周瑜的肩膀道:“公瑾,数月不见,愈发的英姿勃发了。”
周瑜忙呼不敢。
王睿点点头,又让婢女上茶,寒暄过后,两人在书房坐下来密谈,老管家则知趣的出了门。
王睿坐在主位,抚着长须,天庭饱满,目光如电,道:“公瑾,上次你在夏口击斩叛贼牛二,功劳甚大,江夏蛮部最近情况如何?”
周瑜便将自己与江夏蛮所约之事一一道来,无一遗漏。周瑜现在身为建威中郎将,并且以夏口督的身份节制三县兵马,专司江夏蛮事,所以是有权利和江夏蛮部落制定一些有利于朝廷的条款的,并无越权无礼之嫌。但出于礼貌和谨慎,周瑜还是道:“原本我打算将此事写成塘报上报,但后来我又想了想还是亲自来给使君面承更好。”
王睿冷峻的脸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道:“你做得对。你先说说你对此事的考虑?”
周瑜道:“江夏蛮部精锐,要败其兵不难,但想收其心不易。故以我之见,要真正降服蛮部,使之为我编户之民,须有两手准备。其一,驻兵咸宁,逐渐将咸宁堡发展成一座大城,成为隔断江夏蛮部和长沙蛮部的楔子,在战略上争得主动权;其二,就是将江夏蛮部的经济拉入朝廷的经济洪流之中,破坏他们的生产平衡,让他们离开朝廷,就生活不下去,就生计无着,只有这样,用不了三五年的时间,江夏蛮部的祸患就会彻底根除。”
王睿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在想周瑜所说问题的正确性。周瑜则没有停止,继续道:“第一个方法我称之为军事战,第二个方法我称之为经济战,我的意思是只要两种战法配合的好,不仅可以解决江夏蛮部的问题,其他各郡的蛮部都可以依照此法办理。”
王睿沉思片刻,也没有评价周瑜的计策,忽然笑道:“公瑾,今天是想给你见两个人。”说着拍了拍手掌。这时候,从帘子后面走出两个文士打扮的人来,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穿着黑色的锦袍,两眼炯炯有神,自有一种儒雅风度。后面跟着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文士,穿着藏青色的锦袍,双目如电,眉宇间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一股隆隆的英气,并且眸子漆黑,亮而有泽,一看就是城府极深之人。
周瑜心中暗暗一惊,看来这两人非同凡人,必是荆州名士。荆州三国出名士,而且都是一等一的顶级谋臣,看来这两人来历不一般。周瑜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两人,然后道:“周瑜见过两位先生。”
两人互看一眼,漆黑的眸子生出一道异光。
王睿似乎对周瑜的知礼颇为满意,指着身穿黑色锦袍的文士笑道:“公瑾,此乃荆州名士蒯良蒯子柔先生”又指着蒯良身后的穿藏青色衣服的文士道:“此乃子柔先生胞弟蒯越蒯异度尔。”
“蒯良,蒯越?”周瑜心中如炸开锅一般,心情抑制不住的一阵激动,这两人在历史上的地位周瑜可是知道的。在正史记载中,荆州刺史王睿被孙坚逼杀后,北军中侯刘表应朝廷之命赴任荆州刺史,正是蒯良蒯越兄弟助其平定荆州,并为刘表制定了安抚荆楚的政治方向,被刘表称为“雍季之论”。应该四年后登上政治舞台的他们竟然提前出现在了世人面前,这是什么节奏?
两人看着周瑜沉思的表情,一时也猜不透眼前这个少年在想什么,只是躬身行礼道:“在下蒯子柔,蒯异度见过周将军!”
额。。
周瑜被两人的话吓了一跳,忙收拾心情,安抚好思绪,道:“不敢,不敢,蒯氏兄弟大名荆楚传扬,天下称重,小子无德无能怎当得此礼”忙又回过礼去。
二人再次相视一眼,不由得点了点头,蒯越道:“周将军英雄出少年,佐谋破黄穰,亲身斩赵慈,又击杀牛二于夏口,复失陷城郭,安济流民,荆州地虽广千里,将军之名却早已扬之矣。”
蒯良也点点头,道:“不错,故将军当得此礼矣。”
周瑜忙呼不敢。
王睿在一旁大笑道:“公瑾啊,你的面子可比老夫还要大啊,老夫曾三临其门请子柔先生出山,可子柔先生直以智拙谋浅让之。没想到这一次听说你要来江陵,子柔先生竟亲身光顾寒舍,愿为我府中一小吏,只为见你一面,你可将老夫比下去了。”
周瑜笑着道:“王伯伯过谦了,蒯先生名满天下,伯伯亦是一时之杰,你们合作则我荆州无忧矣。小侄不过借些东风罢了,岂敢居功为先。”
王睿瞥了一眼周瑜道:“你小子,真是个滑头啊?”说着有对蒯良道:“子柔先生,此子如何?”
蒯良笑着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上下打量周瑜。
蒯越则上前一步,道:“周将军,方才听你军事战与经济战之论,颇为新颖,但恕我愚鲁,不知将军所谓经济战具体为何?”
周瑜暗道,看来又是考验来了。蒯良与蒯越为亲兄弟,但二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蒯良做事讲究合礼,以仁法为先。故失于谋略而长于治政。其胞弟蒯越则和他恰恰相反,若果说蒯良是一个真正的治世之臣的话,那蒯越就是一个真正的乱世之谋士,其人以谋为先,无论是给刘表所出的安抚荆楚之战略,还是亲招荆州当地割据的宗帅并皆斩杀的雷霆手段,都显示出一个一流谋臣的谋略和果决。
周瑜知道,要降服这样的人,见识必须要远,自信必须要足,志向必须要大,否则,是驾驭不了这样的人才的。
他向前一步,道:“江夏蛮部居于幕府山脉之中,其地山高地险,草繁林密,河溪众多,故其地产粮少而特产多,无论是鱼鳖河鲜之物,还是虎鹿走兽,鹰鹄飞禽之流,都极其丰富。我们要做的就是取长补短,互补遗缺,以商路为纽带,用我们的粮食、钱物,以及其他日常消费之物换取其山中特产,时日一长,他们就会觉得种粮产少而乏利,特产易得而有厚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想他们还会趋乏利之粮食吗?”
周瑜稍稍一顿,接着道:“而此时,我们则掌握了粮食,也就等于掐断了他们的命脉,岂有不服之理?”
蒯越还没有说话,蒯良却已经鼓起了手掌,笑道:“虽失之于狠辣,然不失为一妙策!”
蒯越犹自不服,道:“周将军,其实荆州之事,蛮部只是藓疾之患,真正影响荆州稳定的问题尚不在此,汝知之否?”
周瑜微微一笑,向蒯越做了一揖,道:“异度先生所说没错,荆州七郡,除去南阳郡不论,其他六郡之安稳的威胁者,并不以蛮部为要。真正影响荆州稳定的是各郡豪门宗帅。他们上结权贵豪门,下垄各郡县人事选拔之权。私兵盈门,爪牙遍地,蔑视上官,轻视朝廷,这才是荆州腑腋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