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明和周通离开后,周瑜才返回里屋,母亲周夫人和大嫂陆采儿正坐在一起逗弄着小侄儿玩耍。陆采儿见周瑜进门,目光中闪过一道奇异的神采,迅疾又恢复如初。她叫侍女将小儿子带回她的院子里睡觉,而她则坐在周夫人旁边伺候。
周瑜见过礼后,将刚才对家里产业的一番处置说给母亲和陆采儿听,又一次把两人惊得一愣一愣的。周瑜大汗,在后世普遍的不能再普遍的常识,放在这个时代,完全就成了新发现了。周瑜心里实在觉得有些汗颜,想想后世的自己还不算商业成功人士,这要是那个不开眼的企业家穿过来,那还不把这天下惊个目瞪口呆啊。
周夫人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瑜儿,现在你也是这个家的家主了,有什么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不需事事问我的意思的。”
周瑜道:“母亲,父亲在世时,常对孩儿说‘大丈夫处世,当立功立事已取富贵,穷则保家护族以善其身,达则为民立命以济天下’父亲言犹在耳,孩儿从不敢忘。现在多事之秋,孩儿自当尽心竭力护我周氏一族平安。”
周夫人眼光中已经泪光闪闪,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不由得一酸,他才八岁啊。随即又看到他那坚定地眼神,听着他那豪峻之言,心里说不出的高兴,道:“吾儿当如是!”
而一旁伺候的陆采儿更是被周瑜豪迈自行的神采所摄,只是静静地听着,却想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周瑜也看了陆采儿一眼,很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自己看到陆采儿时,自己的头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痛起来,似乎是不想让自己想起以前的往事。
周瑜道:“母亲,我准备将这些事安排妥当之后,就去父亲墓前结庐守孝,至于这期间,家里的事就要母亲多操心了。”又转身对嫂子陆采儿说道:“早就听闻嫂嫂家学渊源,在算学上颇有造诣,家里的账薄以前也是嫂嫂帮母亲管的,瑜儿斗胆,希望嫂嫂能继续帮母亲管着,我也放心些。”
陆采儿一听,神情有异,但很快掩饰过去。只道:“瑜弟客气了,家里我会帮婆婆照应,你孤身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周瑜道:“多谢嫂嫂。我看记账之法颇杂,我这里新想了一种记账法,嫂嫂如果觉得可行的话不妨试试,应该会省很多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递给陆采儿。这是周瑜昨晚连夜赶写出来的现代记账法。和古代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陆采儿接过,连看连叹,她本就精于算学,也算是这个时代女子中的异数,现在看了周瑜的记账法,眼前豁然开朗,只觉得打开了一扇从未打开的大门。惊呼道:“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周瑜心里一阵尴尬,这个真相怎么好意思说吗。“这个是我浏览一本古书时意外看到的,觉得有些意思,便抄录下来,嫂嫂觉得可用?”
陆采儿神采也光**人起来,无论是谁,对于自己擅长的事,还是蛮开心的。“可用,可用。”说着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周瑜。“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前辈高人,才能想出如此妙法,倒是个妙人。你说是吧?”说着一双魅惑众生的眼有些俏皮的盯着周瑜,周瑜猛然咳嗽两声,道:“很是,很是。”周夫人看着两人开玩笑,也充满了笑意。道:“瑜儿可是愈发的长进了。”
周瑜笑着道:“都是母亲生的好。”惹来周夫人一顿白眼,笑骂。这一段时间太压抑了,母亲也老了不少,周瑜也就时不时逗逗他们,把该哭的哭出来,该笑的笑出来,不然压抑太久,终究会生病的。
周瑜在房中又耽搁了半个多时辰,才离去。
周瑜回到自己的院子,有五个小厮仆人正在练剑,这五人都是周瑜家里的家生奴隶,有比周瑜年长几岁,都是他的玩伴小厮。其中有一个个头颇高,比周瑜还高半个头,今年十五岁,一身健壮的肌肉白花花的,看的人眼晕,他叫周旭,是周府大管家周伯的独子。还有四个分别叫周峰、鈡靖、钟晟、孙平。这五人中,周旭力气最大,使一把开天大斧,耍起来虎虎生威,气若吞虎,不可小觑。看见他周瑜总有一种看见程咬金的错觉。另外周峰骑术最好,箭法最精,也最年长,今年都二十岁了。鈡靖使一把大刀,钟晟用一杆长枪,孙平则用双刀。五人正在对攻,看见周瑜过来,都过来行礼。周瑜也实在长得太逆天了些,明明八岁的年纪,个头竟然只比周旭和周峰矮,比其他三个十五六的小伙子都高,照这个长法,也不知道等到自己二十岁时会不会达到姚明的高度,果真那样可就惨大发了,这古代又没有NBA,以后还怎么混。
他笑着道:“周峰,我让你挑选的家丁选的怎么样了?”周峰忙道:“主子的吩咐我已经办妥了,家丁挑了十五个,另外还从家里的佃户中挑出八十五个壮丁,现在都已经安排在城南的龙山中了。”
周瑜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先跟我来书房。”众人应诺了一声,跟着去了书房。
书房中。
周瑜道:“如果不出所料,明年恐怕就会有大事爆发了,这天下就要乱了。乱世求存,实力才是根本,我不得不早作准备。你们五人是我当兄弟看的人,我也不瞒你们,现在我们多练一个人,将来我们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众人觉得是不是自己的主子有些太紧张了,这天下虽然黑暗,但也没到这种地步。不过主人有所命,他们自然无条件遵从。
后汉时期世家大族势力庞大,他们兼并土地,扩展势力,甚至拥有私兵。像庐江周氏主家私兵就不下五百,朝廷以前还有严令,后来渐渐的也就不管了。其实想管也管不了,在南方由于人口较少,加上战争又不是很多。这种现象还不太明显,北方大族才真正势力庞大,他们的私兵少则百人,多则数千,甚至上万,而且还在农村中筑有坞堡、坞壁自守,这才是真正的地方豪族势力。
周瑜看着五人,道:“你们今天一会儿就收拾一下,除了周旭外,其他人晚上就住到龙山去。从明天开始,就按照我给你们写的训练大纲开始训练。至于编制,现在就以五人为一伍,设一伍长,以十人为一什,设一什长。以五十人为一火,设一火长。再以一百人为一队,设一队正和副对正。我任命周峰为队正,孙平为副队正负责这一百人的训练。周旭、鈡靖都为什长,再从队伍中选择八人为什长,表现好的可提拔为火长。”又交代了些其他事情,只留下周旭、钟晟二人。让其他人先去准备去了。
周瑜看他们走后,转身对钟晟道:“我另有要事安排与你,你在五人中算是最机灵的,所以我要你发挥你的特长,独立编练一支队伍。”钟晟听得心中一喜,他知道他们五人虽然自小跟着公子长大,但亲近还是不同的,别看周旭平时傻哈哈的,却最得周瑜亲厚,自己在五人中就比较尴尬了,周峰武艺最好,孙平稳重有谋略,鈡靖则水上功夫了得,毕竟能在水底下憋气憋个半刻时间这样的变态能力他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只有自己好像除了脑袋反应快一些,也没啥特长。现在二公子让他独立编领一支队伍,可见对他器重之重。忙道:“主子尽管吩咐,小人必不辱命。”周瑜淡淡的道:“以后不要自称小人了,听着别扭,你们都称呼我吧。我要让你招揽一些头脑灵活的,先找二十个人吧,然后训练他们如何获取情报,编制和周峰他们的一样,你任队长。不纳入周峰他们一对,直接听命于我。”说着又从一旁的桌子上取出一个竹简,递给钟晟。钟晟忙接过去,快速的看了眼,眼睛看的都直了,忙不迭的下去研究去了。
周旭在一旁看着钟晟远去,然后挠了挠脑袋,道:“主子,你给晟哥儿写的什么东西,跟鬼画符似的。”
周瑜大汗,想敲死这家伙的心都有了,那是他写的训练大纲好不。那可是方方正正的楷书啊,自己从小就在爷爷的监督下勤练书法,楷书尤其写的周正,颇有风骨,那可是连大学校长都赞不绝口的,怎么到这憨货嘴里就成了鬼画符了。
不由得斥道:“胡说什么,叫你平时多认些字,多读些书,就知道吃,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周旭挠着头,又笑起来,慢吞吞的道:“这书主子读着就好了,至于我就不读了,我还是把时间留着多练练力气,等主子用的时候也方便不是。”周瑜都忍不住叫这家伙逗乐了,也不管他,径自坐在书房发起呆来。
周旭早跑到外面的校场上练膀子去了。小竹和小兰进屋在一旁伺候着端了一杯茶,又在桌子上端了一盘水果。两人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还下着不小的雪沫子。周瑜的这座院子比较僻静,旁边又开了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诸花皆静,唯有几株红梅迎风而立,傲然雪中。在诸色皆白的世界,嫣红一点,收尽风情。如傲视群花的帝王,在那里展现着自己独有的风姿。不由得咏起了南宋诗人关于咏梅的绝唱之作《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该词陆游以梅花自喻,盛赞寒梅之高洁,孤芳自赏的品质,读之使人心生思慕之意,虽千载之下,亦使人觉得不减其气。
小竹歪着头听着自家公子在那里发呆,口中还念着自己并不熟悉的诗句,颇为疑惑,正想问问小兰,却见小兰一脸崇敬的站在一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盯着少爷,于是扯了扯小兰的袖子,低声道:“快流口水了。”
“??????”
小兰从震惊中惊醒,不由得有些羞恼,拍手打了一下小竹,两人就在旁边嬉闹起来。听见他们胡闹,周瑜也在旁边走了过来,揉了揉小竹的头道:“替我收拾一下,一会我要出去一趟。”
周瑜第一次觉得东汉时期的冬天真的很冷,而且比想象中的冷的太多。怪不得后世气候学家在研究中国历史时会提出气候也是中原王朝兴替的一个主要原因之一。每次气候变冷,北方草原民族生活困顿,就会大举南下,其实不久之后的三国两晋南北朝就是这一观点的有力佐证。
周瑜拢了拢厚厚的锦袍,打个喷嚏,才吩咐周旭跟紧些。这些天周瑜也有学骑马,不过技术一般,两人行到庐江太守陆康府上时,陆康正在午休,管家也不敢打扰。周瑜叮嘱管家不要惊扰陆康,自己在门外等些时候便是。没有主人吩咐,管家也不敢随便就放周瑜入门,尽管周陆两家是亲家,规矩也是不能坏的。
周瑜站在陆府门前,街上早已经积了厚厚的白雪,踩上去吱吱吱的作响。瑞雪兆丰年啊,看这情况,明年庐江的收成倒不会太差,只是北方恐怕就不会那么好了吧。
周旭在一旁咕哝,就算是太守,公子也算是他家的亲家,那有这样拒在门外的道理。周瑜不理他,径自伸手抄了一把白雪,捏成圆球,然后一把抓住周旭的衣领,就从他颈子后面直灌下去,笑道:“陆伯伯午休,是我们来的不巧,管家依守家规,不以亲疏而坏了规矩,那是忠心的体现。你个没见识的,又在这里聒噪什么,好好站着,给我凉快凉快。”周旭也不敢取出来,站在那里冻得呲牙咧嘴的只喊冷。周瑜也不管他,只是站在门前,一副恭敬的态度。
正在这时,陆府的门忽然咿呀一声打开了。一声爽朗的笑声随着冷风吹过来,“说得好,说得好。”入眼处,却是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文士,身高七尺,颌下留着长须,精神奕奕,自有名士风度。周瑜忙恭谨行礼。“小子周瑜,见过陆伯伯。”来人正是陆康,陆康也安然受了他的礼,方抓着周瑜的胳膊拉他起来,道:“久闻德远兄(周瑜之父周异的字,周异的字历史无载,因此作者附会之)少子聪慧行敏,年少有名,你我秦晋之家,竟不得见。数日前匆匆一面,还是德远仙去之时,想德远德行广布,为天下重,怎奈天妒英豪,思之令人令人神伤啊。纷繁事多,贤侄还应节哀顺变才是。”周瑜也是一脸悲戚,低声道:“多谢伯伯挂念。”陆康抓着周瑜的手便直入门去,直接进了书房。
陆康的书房布置得相当素净,一卷一卷的帛书和竹简整齐的放置在架子上,看来收藏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