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望着河对岸浩浩荡荡的军队,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有条不紊。每一步都踏出坚实的声音,听在耳中,有一种莫名的刺耳。他皱着眉,心里不由得压住了一块大石头,早听闻荆州兵马近来颇为雄壮,不同以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荆州之兵,就是面对自己帐下的这些凉州精锐,也不遑多让啊。
张济猛地一省,问身后众将道:“你们可知荆州兵中何人为将?”
张绣等人自是不知,各自都面面相觑起来,就在这时,站在最末端的一个小校尉低声道:“禀报将军,好像听人说叫什么周瑜周公瑾。”
张绣没有听过周瑜的名字,但他看见自己的兄长张济却变了脸色,不由得疑惑,道:“兄长知晓此人来历?”
当初周瑜在洛阳之时,张绣跟随张济正好驻军外地,不在洛阳,所以张绣并没有听过周瑜的声名。但是,张济确是听过的,周瑜在董卓府中战平吕布之事凉州诸将众人皆知,张济因为中途回过一次洛阳,正好得以亲眼看见两人的厮杀,在张济心里留下了震撼的一幕。
尤记得,梅花树下,白衣少年一直银枪猎猎作响!
尤记得,血洒校场,不屈的身影尤在耳畔!
张济的思维不由得飞跃到了那个时刻。
“兄长,兄长。”张绣见自己的兄长忽然不说话了,又见他脸色突变,仿佛沉浸在什么回忆中,不由得多叫了几句。
张济在回忆中惊醒过来。
“哦”张济淡淡的答应了一声,将方才的尴尬隐去。随即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的眼睛里显出一层莫名的东西。
张绣看自己兄长似乎与别日不同,终究不敢再问,道:“兄长,此番姓周的这样耀武扬威在水边经过,明显就是无视我等,我看不如给我三千精锐,我去挫挫他的锐气。”
张济笑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立功心切,可现在不是时候。”
张济也是凉州军中有名的虎将,但他不是有勇无谋的悍卒,他是三军主帅,所以对某些事情,要有全局的把握。
张绣有点失望,也有些不愿意,道:“想我凉州军纵横天下,还从未如此窝囊过。”
张济笑道:“周瑜大军正士气如虹,此时出击,明显不智。再说了,曹操和袁术对峙于封丘,周瑜此去,双方势力就此失衡,袁术必然远遁他处,这才是我们出击攻取南阳之地的最好良机。逞匹夫之勇,又有何用?”
张济对自己的弟弟也是寄予厚望,所以时刻教导,张绣听闻兄长这样说,也不坚持,偷偷地忘了一眼河岸远去的精骑,心道:“总有一日,要报这耀武扬威之仇。”
大军正在井然有序的通过淯水河畔,经过几年的磨炼,周瑜麾下的武昌军战力渐强,骑兵的规模有所扩大,尤其是步兵的战斗力更是冠绝荆州诸军。
周瑜座下一匹黑色骏马,全身戎甲,颇为威武。钟靖、钟晟、张虎、陈生、魏延、徐晃等诸将都陪侍在侧。其实对于周瑜击破宛城的张勋和袁胤而不取宛城,诸将还是多少有些不解的。宛城自古便是南阳最为富庶繁华的所在,在东汉一朝,更是巍然帝乡,人才辈出,惊才艳艳者时有突出,周瑜弃宛城而不顾,只取南阳穰城以南之地,实在让人费解。
周瑜望着城上大大的张字旌旗,心中一动,看来张济已经占领了宛城。
对于宛城的富庶繁华,要说周瑜不垂涎三尺那是假的。可周瑜知道,以荆州目前的实力,还远远达不到吞并宛城地步。占领宛城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占领宛城后,将宛城守住,这才是最难的。
而现在,明显还不是时机。
经过几日的长途跋涉,周瑜所部一万大军终于抵达封丘外围。袁术大军困守封丘,占据地利之势,曹操虽然连续攻击数月,仍然无法攻破城池。
反而被袁术以军队突袭,吃了败仗。
周瑜抵达之时,曹操正在大帐之中生闷气。
听闻周瑜率军赶来,曹操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便急匆匆赶出大帐,唤道:“可是公瑾到了?”
众将哑然,只有曹真、夏侯渊等人神情安定,不已为意。周瑜千里突袭袁术粮道,火烧淯水大营,张勋败退,声名早已传遍天下。但众人见只是一个翩翩少年时,立即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人不禁生出些轻视之心来。
曹操抓着周瑜的胳膊,便走入帐中来。秋季多雨,这几日便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周瑜脱去身上的雨衣,拍了拍身上溅落的雨水,笑道:“曹公礼重了。”周瑜说的是曹操不顾行止赶出来接自己,周瑜身后诸将也都进的帐来。
曹操笑道:“哎,公瑾此语过于拘谨了,想当初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吾慕圣贤已久,恨不能相见之,如此薄礼,安得一重字所加。”
周瑜听曹操以周公自瑜,脚下一顿,片刻又恢复过来,跟随他走了进来。
周瑜心道:“曹操此人,果真是枭雄之主,很平常的一句话便有收揽天下人心的效果,果然是大敌。”
周瑜仿佛没听到曹操话中的招揽之心,笑道:“这几日天气着实讨厌,一路上来,竟是十天中有七八天淋着雨,拖慢了行军速度,还望曹公海涵啊。”
曹操眼睛一动,心道:“你欲坐收渔利故意延迟行军,却来说这等话”不过这种话他也不便说出来,脸上神情依旧。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在现在这种时刻,曹操知道自己现在最急需的是什么。
“哪里,哪里。”曹操道:“天不作美,道路泥泞,着实对我们攻城有所妨碍。”
曹操和周瑜分主宾安坐,周瑜部下诸将也都安排坐了。曹操和袁术对峙已经一月有余,互有胜负,也不急于一时。
周瑜道:“曹公,南匈奴於夫罗部不是跟随袁术吗?为何今日城墙之上不见匈奴旗帜?”
曹操没有立即应答,而是哈哈一笑,曹操帐下谋士荀彧起身道:“周将军有所不知,於夫罗已经北逃河东了?”
“哦?”周瑜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忽而笑道:“那可真是天亡袁术啊,南匈奴骑兵锋锐,袁术失掉这部分精锐,士气自然大减。曹公当此之时,应该迅速攻城才是啊。”
曹操听了周瑜的话后,尴尬的笑了笑,忙道:“公瑾莫急,公瑾有所不知,於夫罗虽然离开,但是骁将吕布仍在,实不瞒公瑾,吕布这匹夫,已杀我三员骁将,我士气受挫,故在这里坚壁不出,以待时机。”
周瑜笑道:“原来如此,这确实有些棘手。”周瑜说完也不再说什么了。吕布骁勇,天下知名,曹操在这里说这话的意思便是希望周瑜能够毛遂自荐,以抗吕布,张大己方的军心士气。只不过周瑜心里自然明了,曹操不便说,自己更没有理由说。再说了,吕布所部凉州并州所部应该是目前袁术军中最为精锐的军队了,自己不过所带一万军队,完全犯不着一来,便去碰这块硬钉子。
曹操等了片刻,见周瑜没有自荐的意思,不由得掩饰自己的尴尬,笑道:“以公瑾看,目前形势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周瑜面色不变,站起身来,在大帐中转了两圈,满脸的为难,道:“这个末将初至,于敌军情况尚不是非常熟悉,能否容我观察两三日,在做计较?”周瑜说的也是合乎情理,虽然周瑜有保存实力的心思,不过现在曹周互斗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在他们面前袁术残军还在封丘有着很大的实力。
曹操道:“好,公瑾可立即去看。”
周瑜道:“好”说毕,拜别曹操,出了营帐。
周瑜所部荆州军驻扎在封丘南门外,接管南门攻防之事。周瑜回到营帐,立即召见了众将,稍作商议,便携众将到城下探查军情。
封丘城坐落于豫州平原,在千里平旷的土地上,陡然竖立一座坚城,虽然不大,但也有摄魂夺魄的险要地位。周瑜身骑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身后数百精骑环绕,一阵疾风骤雨的马蹄声呼啸而出,不一时,便到了距离城门不远的一块高坡上。
周瑜嘞马眺望,但见城上旌旗猎猎,剑戟如林,慢慢的肃杀之气远远地便笼罩过来。
周瑜没有说话,不一会儿钟晟亲自驰马过来,道:“少主公,镇守封丘南门的是袁术手下大将张勋。”
周瑜眉头微皱,没来由的心头居然闪出一张明艳成熟的脸蛋来,心里突的一声,不过脸上表情未变,他扬起马鞭,对身旁的蒯越等众人问道:“先生可看,袁术志大才疏之名,于今坐实矣。”
蒯越笑道:“少主公所言甚是。”众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周瑜为何突然要说这样一句话。周瑜隐去心中那抹倩影,笑道:“封丘城小,驻小众则城池无虞,驻重兵则无法展开,粮草必然短缺,焉有不败之理。如今封丘已经围城有一个月有余,城中粮草必然不支,袁术之败,两三天尔。”
众将这才了然,为何周瑜要在襄阳以练兵的名义拖上些时日才率兵北上,甚至在路上行军速度也并不快,原来早已经妙算在心。
周瑜扬了扬马鞭,沉声道:“通告三军,修整三日,三日后,攻城!”
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冷漠还有冰冷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