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封丘之会(一)
入夜。
天气有些清冷，虽然雪没有在下，但是院中还是积了厚厚的雪。程昱站在院子里，一个人在微风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王睿在荆州成名已久，但放眼天下，这个人还真称不上什么名士，甚至在士大夫当中都没有这一号人。尽管他已经是主管一州大权的地方诸侯，但是在程昱眼中，这个人不足为患。
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前。
如果说对王睿的观感只停留在一个只有军功的武夫的话，那就是在今天之前。
当他亲自见了王睿之后，他敏锐的发现，王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相反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短短几句话，但足以见一个人的成色。
“长夜漫漫，看来陈先生也是无心睡眠啊？”忽然突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音中带着几分毅然的稚气。
这声音有些熟悉。
程昱猛然转身，你没想到竟然是王睿帐下的著名大将——周瑜。程昱以前并没有见过周瑜，对周瑜也只是因此此次和袁术作战才知道他的名头，尽管他知道周瑜是王睿的女婿，但是他确实有些没想到周瑜会出现在此处。
“啊哈哈，原来是周将军毗临寒舍，有失远迎啊。”他是谋士，更是辩士，所以见机很快。
周瑜走上前来，道：“我本想着可能陈先生在此地会有些无聊，故而专门前来，没想到倒让区区猜着了，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一首诗。”
程昱听着周瑜自来熟的话音，也不管他为何而来，又为何专门寻自己，心倒被周瑜所谓的一首诗吸引过去了。当时人们曾有言，“不学诗，无以言。”虽然这里所谓的诗是指春秋战国流传下来的《诗经》，但是不可讳言，诗在当时人们的社会生活中确实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哦，早闻荆州周郎文才武略无一不精，我倒想听一听将军所言？”
周瑜淡淡一笑道：“不敢，不敢，不过是一日偶然过一农庄时听一老翁咏叹，我就记下了。”
“请？”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程昱听周瑜吟诵完，周瑜所吟的诗与当时世上流行的四言诗不同，但是程昱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再细细品味一番，确实内含哲理，于闲适中淡然有味。
“好诗，的确是好诗。”程昱点一声赞，笑道：“果然是有约不来过夜半，只可惜少了一副闲敲棋子。”
周瑜笑道：“很是，很是。”
程昱道：“将军所遇之人定是一位归隐山林的世外高人，心胸阔大，世间万物都不在心中，方有这种安之若素的闲适。”
周瑜道：“我想也是。”周瑜用了几句简单地话便拉近了和程昱的距离，二人的谈话也更加投机起来。
兴到浓处，周瑜叫人送来一桌酒席，两人边吃边饮，倒是像很久都没有见面的知己一般。
周瑜喝了一杯酒，道：“先生，你观袁术在封丘城中能呆多久？”
封丘城池险固，虽然曹操击败了袁术的主力，王睿击败了袁术的南征大军，但是对袁术来说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战，袁术军队的战力尚存。封丘城又有艰险之固，所以要想彻底击败袁术，仅凭曹操还不足以完成。
程昱道：“我也就直说了，若没有王公参与，封丘就还是袁术的封丘，南阳还是袁术的南阳。”
“哦？”周瑜微眯着眼，看了一眼程昱笑道：“陈先生是这样认为的？”
程昱道：“明人不说暗话，这是我的心里话。不过话说回来，在下有一件事确实需要请教周将军？”
“先生请讲？”
“我曹王同盟本来已经成功，如今袁术新败，将无战心，兵无斗志，当此之时，若是王公挥师北上，下宛城，驱鲁阳，围封丘，与我军合力而战，正是我曹王联军大败袁术永绝后患的绝佳良机，不知为何王公却避而不谈？这实在是令在下费解？”
周瑜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又喝了一口酒。
“请将军为我解了此惑？”
周瑜身穿一件灰色的长袍，他站起身来，绕着脚下的石桌走了一圈，然后站定，长长的叹息一口道：“实不相瞒，恩师避谈北上之事，确实另有隐情。”
“哦？能否请将军解说？”
周瑜道：“先生知道，荆州六郡初定，各地强豪势力，黄巾余党、蛮族不稳，如今为了抵抗袁术入侵，我荆州大军全部集结在北方，南方空虚，这事一直让恩师头疼不已，他也是没有办法啊？这不？前两天刚刚收到战报，逃窜于豫章郡的江夏贼黄穰又集结了一部分叛贼，进扰江夏，所以恩师才说目前无力北上啊？”
周瑜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倒将程昱唬住了，他以前虽然没有到过荆州，但是荆州历来兵弱确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所以当周瑜说到这些的时候，程昱确实沉默了。
“那将军的意思是王公不会北上了？”程昱有些试探性的问，周瑜说的这话其中包含了太多的问题了。
周瑜摇摇头，向前一步笑道：“不是不会北上，而是目前无法北上。”
“什么？那将军的意思是？”
周瑜道：“先生还不明白？”
“什么？”
周瑜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望着院子里的一棵树，沉默不语。
程昱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了悟的道：“莫非王公有什么条件不成？”
周瑜道：“条件倒是没有，只是南阳郡以前虽是荆州属地，但是自董卓专擅以来，荆州对南阳郡几乎已经没有了控制权，恩师常思报国之志，南阳又是黄巾荼毒甚重之地，名义虽归于朝廷实则早已经成为叛乱滋生之所，所以希望早日能够恢复对南阳的治理，这一点还希望曹公能够从中给予帮助啊。”
程昱下意识的一凛，周瑜这话中的意思可是明显的很啦，南阳早日是荆州刺史所辖不假，但南阳有南阳的特殊性，作为帝乡所在，南阳的郡守一直由皇帝的心腹充任，一般为南阳太守者，要么是即将进入朝廷为要官的官场新星，要么是从朝廷退隐而居的朝廷重臣，所以地位在天下诸州郡中超然不已。
事实上，荆州刺史对南阳只有名义上的管辖权。周瑜这样说其实已经很明确，那就是在这个天下熙攘之际，希望掌握南阳，而曹操则是他们所能依靠的强援。
这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这件事他做不了主。
但是。。。程昱也知道，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袁术的威胁远大于王睿的威胁，恐怕就算曹操在这里，恐怕也只有答应的份。
周瑜见他思考，继续见机道：“对了，恩师的要求其实也没有先生想的那么过分，我们只希望获得穰城以南的诸县，余县并无要求。”
“什么？”
程昱大惊，“你是说你们只需要穰城以南之地？”
“不错。襄阳为荆州首府，北方并无屏藩，我们的意思是获得穰城以南诸县，为襄阳得一藩属之地，以卫襄阳安全。”
“此话当真？”
“当然。”
如果说获得南阳全郡曹操还有顾虑的话，那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穰城以南，那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因为谁都知道，整个南阳郡真正称得上要地的也就宛城和鲁阳了，其他诸县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大军行动几乎没有什么阻挡之物，为襄阳屏藩，襄阳地险冠于天下，区区穰城有什么用。
程昱心道，看来是王睿是对南阳的物阜民丰有些动了心，不免对王睿有些看轻，也不过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匹夫罢了。
忙道：“将军所请，我家主公应该会应允，我这就修书一封，上报我家主公，言明利害，将军以为如何？”
“好，那我就静待先生的好消息。”说罢，也不多做停留，便离开了。
程昱待周瑜走后，立即修书一封，将周瑜所说的条件诸事说待清楚，然后派亲信八百里加急立即送往封丘。
程昱冷笑一声道：“荆州无人，岂能成大事！”
周瑜从程昱处出来，也立即赶到王睿府上，带着蒯越和王睿相见。蒯良以及曲阆伴在王睿身旁。
王睿见周瑜来了，笑道：“看来事情成了？”
周瑜道：“最快三天，最迟五天，就会有消息了。”
王睿笑道：“你觉得曹操会答应帮我们吗？”上书朝廷之事还需要曹操出面，这件事仅靠他们自己确实有些艰难。
周瑜笑道：“事实已经形成，对于曹操来说不过是一个锦上添花的好事，以曹操的精明这样的买卖他不会放过的。”
曲阆在一旁道：“舅父，若此事成型，可以上书朝廷将穰城诸县另立一郡，驻守兵马，日后天下有变，向北可蚕食宛城，向西可举兵汉中，实在是日后确保荆州安全的不二之选啊。”
周瑜眸子一动，曲阆这话确实如此，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他和自己是同一个意思。
不由得对曲阆高看了几分。
王睿这个侄子，自己这个便宜兄长不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