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着相了
周瑜的手慢慢地握紧了马缰绳，一颗心也变得凉飒飒起来。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边没有了退路。若是此时因为心软或是其他的理由放弃，那也就等于将自己的命也交给别人来掌控，而自己并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控制命运的感觉。
非常不喜欢！
他是研究历史出身的，在那一页页白纸黑字的史册上，记载了太多的腥风血雨。
若你没实力，那边只有成为别人鱼肉的份。
若你的实力不大，低身为臣，但又有那几个功臣能够安享晚年的。
就拿自己穿越的周瑜来说，历史上的周瑜才华横溢，天纵奇才。跟随孙策年级轻轻便打下了扬州数郡，而且一直处在第一线为孙氏开疆拓土。
年近二十多岁便成为孙氏帐下第一谋将，上阵可杀敌，下阵可筹幄，实乃是一代英华。
三十四岁击败曹操，扬名赤壁，开三分之天下，夺荆州，将孙吴的版图再一次扩大，可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呢？
无非是功高震主，鸟尽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当时周瑜拿下荆州之后，曹操已经无力南下，按照周瑜的战略规划，应该是一举而西，取益州为臂膀，增强争夺天下的资本。
可是，就在行军途中，他却死了，一个英年早逝便概括了一个名将的一生，何其的悲哀。
若细细的咀嚼，孙权在周瑜之死中又扮演什么角色，想想便知其中三昧。
自古挨宰是功臣。
周瑜赤壁大胜，声名一时无两，在军中更是有无上的威望，让孙权怎么办？让孙氏怎么办？
想到这里，周瑜微微一笑，他已经不是历史上那个周瑜了，已经不是那个将自己的一身都献给孙氏的那个周瑜了。他是宁浩，同时也是周瑜，他要重新开始，开创出自己的一条路来。
莽莽关山，滔滔江河，谁也不是天生下来的王侯将相。刘备是编草鞋的，孙坚最大也不过做了一个豫州刺史，曹操、袁绍起点高一些，但也高不到哪里去。这个天下，有能力者争之，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逡巡不前。
更何况还有自己的家人，有母亲，有王淑婷、有幕阜、有莺莺、还有小竹、小兰、周伯、还有妙音，自己不壮大力量保护他们，谁又能保护他们。
自己这一粒历史的尘埃，虽然目前还没有改变大方向，但终究有历史已经因为自己而改变。王睿的命运，刘表的命运，许多人的命运，都已经和历史不同，自己当然责无旁贷应该去改变。
“主公，主公？”蒯越看见周瑜忽然望着滔滔江水发起呆来，连叫了几声，周瑜都没有反应。
蒯越和黄祖、甘宁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怀疑、好奇的神色。
周旭低声嘘了一声，他是周瑜的贴身亲卫，自然知晓周瑜的习惯，周瑜自己在想事情的时候，是绝不喜欢有人打扰的。众人忙都噤声起来。
黄祖悄悄地看了周瑜一眼，然后低声问周旭，道：“主公这样没事吧？”
周旭低声道：“放心，一会就好，主公其实只是在想事情，他什么都知道的。”
黄祖和众将都点了点头。
果然周旭话音刚落，周瑜忽然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已经隐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坚毅神色，仿佛片刻间换了一个人一般。众将和周瑜相处，都知道他是一个极易相处的人，只要将事情办好，不违反军规法律，不做人品低劣的事情，基本上周瑜是比较宽容的。
但是周瑜若是变了脸，那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
“回营！”周瑜简洁的下令，手一挥，数百铁骑便整齐如一，转身回营，众人不敢多问，都安静的跟在周瑜身后，他们也不知道周瑜为何忽然情绪大变。
直到回营之时，周瑜才对众人道：“诸位将军先回去休息，异度，你随我来。”
说罢便和蒯越进了大帐。
进的帐来，小竹和小兰赶紧迎了上来，帮周瑜解掉湿透的蓑衣和斗笠，而另外有两个小丫鬟也走上前来，准备替蒯越解蓑衣。蒯越忙呼不敢，他们是周瑜的婢女，他虽然是周瑜身边的红人，但对周瑜的婢女可不敢使唤。忙自己解下来交给旁边的侍卫。两个小丫鬟见如此，也不敢在上前，便乖乖的退后。
帐里已经生了火，整个帐篷里暖融融的。周瑜坐下来，示意蒯越也坐下，然后挥了挥手，侍卫便都退了出去。而小兰和小竹则赶紧端了茶水上来，然后都退入后帐。
两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周瑜先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道：“异度，你是我极为信任的人，你是否还在好奇我刚才在湘水之滨在想什么？”
“属下不敢！”蒯越忙惶恐的行了一礼。他们有主臣之别，被主公问这样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了胡乱猜测主上心思，也非良臣所为。
周瑜忽然放声大笑道：“异度啊，你还是这般的小心谨慎啊。”
蒯越被周瑜一说，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也重新坐了下来。周瑜抓着他的胳膊，道：“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的志向的人，所以当时你并没有跟随你兄长去恩师哪里，而是随我一个小小的夏口督到了武昌，这份信任和恩情，我周瑜是不会忘的。”
“主公，你多虑了，属下能跟随你征战四方，建立一番功业便心中欣喜。”
“这个我自然知晓。只是异度啊，自从我来到这个时代便一直为保护自己，保护家人而奋斗。说实话，有时候有些事，我不忍心做，却不得不做。你知道为何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才最终想到用水攻吗？”
“属下不知。”
周瑜哂然一笑，道：“异度啊，你不是不知，而是知而不言啊。”
“属下不敢。”
周瑜没有再逼蒯越，而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帐顶“因为我不忍心。决湘水能让我们最快的以最小的伤亡代价击败苏代，但是苏代所部那些军士却肯定要十去二三，我不忍心啊，黎明生庶，皆是生命，我以水夺之，恐伤天道啊。”
蒯越身子一凛，他没想到周瑜竟然将这件事讲透了，他反倒不知如何接口了。
“不过，就在那个时候我看着滔滔逝去的江水，又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事，只要做，就会有牺牲，就有死亡。你没有到过北方，哪里的流民遍地，百姓生死无着，比荆州更甚。所以我想，有些人的牺牲是必要的，因为他们的牺牲可以换来更多的人的生，这样一想，便不觉有什么了。”有些事情，说起来是一回事，可真正要是去做，真正要去经历，要去体验，那还真是另外一回事。
“主公仁义。”蒯越忽然起身，然后拜倒在地，“多谢主公对属下推心置腹，属下不尽感激。”
周瑜忙将蒯越扶起来，拖着他的胳膊道：“今日我对你说这话，便是以后再不会生此茅盾之心，多历战阵，难免心中会积郁暴戾之气，我今日说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异度你以后得时时在我耳边提醒，莫使我为暴戾之气所乘，你明白吗？”
“主公！”蒯越感动以极，这便是莫大的信任。周瑜似乎总是将所有的事情都能想在前头。“属下一定谨遵主公之言。”
周瑜这才道：“好！”
蒯越走了，周瑜一个人坐着，打仗是禁酒，所以军营之中并没有酒水。周瑜便一碗一碗的喝着茶，今日的周瑜改变了许多。小竹从后帐出来，端着一碗热粥，看到周瑜在喝茶，不由得眉头微皱，快步走上前去，便将周瑜身前的茶壶拿走，放在身后，然后将热粥端上来，嗔道：“公子，茶水性凉，公子刚在外面淋过雨，喝多了对公子身体不好。”
周瑜见小竹夺去了茶壶和茶杯，转过眼来，看着这个已经有些出落得愈发漂亮美丽的小丫头，往事仿佛昨天一般。
周瑜没有笑，没有表情，只是木然的道：“小竹，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答我。”周瑜说的严肃，甚至这种严肃把小竹吓了一跳，忙整个人都局促不安起来，她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能有什么事让周瑜亲自一问。虽然平时在周瑜面前总是没大没小，但她知道那是周瑜宠溺于她，真当周瑜表情严肃的时候，她的心中却没来由一怕。
她真的害怕会不会公子要将她送给别人。
“公子想问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的头已经快要缩到脖子里了，而她的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甚至嗓音竟然已经带了少许的哭音。
周瑜仿佛没有看到小竹的状态，道：“假如有一天我变成一个天下人纷纷议论的残暴血腥之徒，你会不会和那些人一样，弃我而去？”
小竹听到周瑜没有说要将她送人的话，早已经雨过天晴，心里只是一个劲的大喊：公子并不是要将我送人，不是将我送人。
“小竹？”周瑜看着她不说话，以为她还在思考，那知小竹忽然转过脸来，一双狐狸般的眼睛笑着弯起来，整个人的脸上也都带着春天般的温煦，然后道：“公子，在小竹心里公子永远就是公子，不会变成其他人的。”
周瑜身子一震。
是啊，我本来就是我，何曾会改变。
呵呵，倒是我着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