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莲生觉得活的有些恍惚。冬日下午的阳光,穿透雀兰纱帘投射在她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但那也只能更增加一些恍如隔世的梦幻感。她晃晃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要是梦就太好了。
有人说,真实的自我在梦境中,或者说,梦境会检验出真实的自我。
莲生和乐寻能一起来西京,就是因为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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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莲生和乐寻初相识。两人都年青气盛,虽是相恋,却互相看不惯。他不满她的大小姐脾气,她也不满他的吝啬和功利,小心眼吃醋,终于舍他而去。
错过两年后,她和乐寻又相见了,很意外,但也免不了又是一场暧昧。
结果,本来初恋的一对情人,发展成了一场婚外恋,因他已有了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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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莲生没再指望跟他有结果,权当旧情相会,恩爱过几回,便不再认真。
然而,经历过与她分离之痛的乐寻,却不肯再放过她,豁出命去追逐她。
她漠然,不为所动,像是故意气他,三天两头换约会对象。他急的发疯又无可奈何,只能陪她、耗她,赔上大把的时间精力,不让她有机会去见别的男人。
有几回,他实在不放心又不得不离开,便偷偷把她反锁在房间里。莲生哭笑不得,她不喜欢被人如此对待。于是,约会更成了想让乐寻对她死心的一场场演出。
有一回,也是在寒冷的冬季。乐寻陪了她一天,她实在烦闷,便又推说自己有约会,想撵走他。
乐寻说:“好,我送你去约会。”
她其实没约人,但是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出门。到了一家宾馆,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下了车便直接走进去。那天晚上,她在宾馆里洗完澡便睡下了,清早起来一出门,发现乐寻的车还停在她下车的地方。他在驾驶座上整整守了她一夜,冻的全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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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
晚上,他徘徊在她家门口,候她回来,从黑暗里钻出,吓她一跳,扯着她,送她上楼,看她睡实,才悄悄回家。
早上,他寻衣找鞋守在她床头,候她醒来,陪她去门口的小店吃早饭,送她上班,自己才去上班。
无论她醉在什么地方,他总能找到她,背她回家。
无论她跟谁约会,他都能突然出现,默默等她无奈或她约会的人无奈而离去。
莲生在家里、衣服里、包里疯狂地搜索,她怀疑他在自己身上装了监听器,为什么她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甚至她跟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他都知道。
就这样,凭她如何有意、无意地疏远他,他始终不离不弃伴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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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莲生被他耗习惯了,他不在的日子,她会偶尔有缺点儿什么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在她内心还是模糊不确定的。直到有一天,她做了那个梦。
她梦见乐寻死了。
乐寻的家人们围着装他的棺木,将他入土下葬。她疯了一样扑上去,不顾任何嘲笑漫骂地哭喊着:“别走,要走,带我一起走。”即使是在梦里,那凄风冷雨的境也能冻透她的心,穿透她的骨髓。她把自己从梦里喊醒了,那时醒来的感觉就像现在,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她的脸上,她禁不住捂住嘭嘭乱跳的心,回想着他的温暖、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一切一切。她突然不敢去想,如果没了乐寻,她该如何活下去。原来,她真的低估了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她终于屈服了,答应他,一切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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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乐寻不但是个驯服烈马的高手,更是一个出色的伯乐。
莲生的才华,被他在西京运用的炉火纯青,他虽是宠她、护她、但是更会用她,不久之后,靠着乐寻多年的人脉资源和他坚忍的个性,也靠着她的智慧和能力,他成就了她,她也成就他。
乐寻和莲生,是情侣,更是战友。十年下来,二人成了业界公认的最佳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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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西京,本是为了他们两人的幸福,却伤了另外两个人——乐寻的原妻冯宇清和女儿姬宝珊。
莲生和冯宇清,原是见过的。
她来求她,别再和乐寻见面。
莲生那时还没做过那个梦,于是就答应了。毕竟,那是他的妻,她的夫。
在这之后,乐寻疯了,莲生也梦了。
冯宇清争取丈夫的行动,反而加快了他二人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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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宇清是乐寻的老父,姬天鸿亲自给他定下的娃娃亲。那年代说娃娃亲,其实不能当真的,顶多是两个友好的老人,共同的一个美好愿望。
但是,冯宇清却真的爱上了乐寻。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从小到大都喜欢他、崇拜他、盼着嫁给他。就在莲生第一次从乐寻身边不告而别的那段时间,乐寻为她得了一场大病,是冯宇清每天照顾他。姬老看重冯宇清是个本份的孩子,便重提了这门亲事,乐寻也就答应了。那时的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莲生,或者说他还没意识到,再见到她时会有多么忍不住的想要拥有她。
乐寻在结婚前,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冯宇清便要割腕自杀,她实在无法忍受再一次失去乐寻的痛苦。
姬天鸿告诉儿子,一个爱你的女人,比一个你爱的女人要省心。
结婚那天,他喝的酩酊大醉,入了洞房。后来,他们便有了可爱的姬宝珊。
血脉的联系,让这三口之家,在那些没有莲生的日子里过的很是安稳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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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谁能想到,这是一场诸神对世俗心的猎杀,是一出在云中乐宫里早就排好的,为“她”演的戏中戏。
莲生又被无情地抛到乐寻面前,这场由不得任何“人”作主的戏码,就这样硬硬实实地开演了,很狗血很惨烈。
惨烈到姬天鸿与儿子断绝了父子关系,还差点儿搭上老命。
惨烈到,冯宇清和姬宝珊母女要一起服毒自杀。
惨烈到,乐寻为了找到她们,险些被撞死。
看到乐寻家人集体玩儿命,莲生退缩了,她对他说:“算了,我们下辈子吧。”
乐寻说:“相信我,去西京,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莲生:“那她怎么办?”
乐寻:“先稳定她的情绪,就说我们分手了,缓和一段日子,然后再告诉她我要去外地发展事业,到了一定时候她总会明白的。”
莲生很无奈,也实在思量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依着他。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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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他俩的事儿泄露了。
冯宇清并非像他们想像的那般缓和,她还是三天两头闹自杀,姬宝珊在电话里哭得人发晕:“爸,回家吧,妈妈和我不能没有你。”
每到这时候,莲生便立即给他订机票,赶他回去,她真的害怕出人命。
她记得冯宇清的模样,一个老实忠厚的女人,她不想伤害这样一个人。
于是,每逢她不舒服、要自杀,每逢过年过节,每逢姬宝珊的生日、小升初,每逢……十年就如此过去了。
乐寻曾经许诺过莲生,来西京一年就能离婚,正式娶她,日子却一拖再拖。
更可怕的是,她和乐寻的孩子,一个个的怀上,却都没生下来。莲生怕他尴尬,甚至不用他陪伴,自己便去处理了。
但是,渐渐地,乐寻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哄妻子哄女儿,来往西京和徵省就像例行公事一样。莲生也不是铁打的,便不由自主开始怀疑他、猜忌他……
终于,熬到冯宇清闹自杀闹累了、姬宝珊也考上大学了,莲生以为这次不会再有意外了,一切终将尘埃落定。乐寻却又一次求她,再等等,等到宝珊大学毕业。他说,这些年没好好关心过孩子,觉得对不住她,想多给她一些补偿。
莲生三十岁了,女人最好的年华,她提心吊胆地全耗在他身上,再这样一年一年虚晃下去,还有完吗?还有那些没生下来的孩子们,她渐渐地能感觉到他们不甘心地游荡在周围,一等到天黑,就一次次地魔魇她,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安心无处求,只好在佛前求。她食素念佛超度他们,发誓后不再做。
心灰意冷,她决定离去。她犯下一个和来西京前的苏兰一样的错误,为了一个等太久的男人,快速地选择了另一个男人。仅仅是一次带着赌气和发泄的私密约会,就让她有了身孕。这一次她无处可躲,这孩子借着佛力保住了性命。莲生想着,这就是命,不如认了吧,在正月出生后,她就打算闭着眼睛跟着正月的父亲过下去。实际上,她和肖凌是两种人,不管父母和周围的朋友们,是多么看好他俩,她心里知道她永远走不进他的世界,而他也不可能走进她的心里,因为那里有人占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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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回百转,她万万没有想到,乐寻在这个时候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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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宇清心死了,即使莲生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乐寻仍然想要她,而自己一心一意守着他,却换不来他丝毫回心转意。终于,她在那一纸离婚书上签了字。
戏落幕,人离去,只是剧情的点点滴滴已经千丝万缕地编织在因果业力的循环之中,静静地等待着一个发动的机缘。
冯宇清离婚后,开始念佛,修行。
莲生之后,也茹素、念佛,修行。
是不是只要是他的女人,都会去念佛,去修行。
只是她们日日求佛、念佛,而乐寻才是真正度她们出尘脱俗、去往彼岸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