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又是黄昏。
很多事发生在黄昏,这是因为有很多人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但看不见明天太阳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瞎子,另一种就是死人。
世上没有一个人想死,可世上每一天都在死人。
他很穷,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但别人首先看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手中的剑。一把古朴的剑,却透出一股寒冷的杀气,让人感到的是刺进骨子里的冷。看过他的人,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一个不容易忘掉的人。因为他的剑很冷,但他的人更冷。
名扬客栈是有名的客栈,一楼大厅摆满二十三桌桌子,不管你走进来坐在那一桌,你都不会后悔,因为你坐在那里都能享受到最好的菜,最好的酒。但前提是来这你得有足够多的钱,这里可不是吃霸王餐的人来的地方。但这里是名扬客栈,因此来这的人一定不会少。
此时,这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正所谓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也都坐在一起。但他与众不同,因为他不配,除了那一把古朴的剑值点钱外,在他身上实在看不出那里值钱。
因此,他与别人不同,他走进来已坐了一阵,客栈里的小二哥也没有过来招待他。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没有生气,换做其他人也许早就发火了。只是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也许是懒,也许不想动,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不过,客栈是做生意的,人坐久了也会有人看见,即使假装看不见,但你妨碍了别人的生意,别人也就只得来做里你生意了。
一个身体瘦弱的小二哥慢悠悠的走过来,用鸭子般生硬的声音,冷冷道:“客官,你要吃些什么?”
冷无名头也不抬,看都不看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轻放到桌子上,道:“两斤牛肉,一碟花生,一坛最好的酒。”
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钱,没有人不喜欢银子。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因此看到银子眼睛就发光的人很多,没有人不贪财,也没有人不想发财。
小二哥盯着桌子上的银子,两只眯起的小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他实在想不出身上看起来那么穷的人,出手会那么大方,但是他并没有想多久,因为他已经伸出双手急忙从桌上把银子抓进手中,牢牢抓住,像是抓不牢银子就会飞走似的,恭敬道:“客官稍等,酒菜马上就来。”接着大声喊道:“两斤牛肉,一碟花生,一坛上好的酒嘞!”
小二哥走了,与之前来的时候判若两人。这是个现实的世界,每个人都是个现实的人。
一切似乎又变得极奇安静,但只是对他一个人来说而以。客栈里似乎永远不会安静下来,来来往往的人,别人从他身边走过,但他从来没有关注过,一次也没有抬头看过一眼。任由他人从身旁走过,像是一切与他无关,事实上也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事,没有人知道,因为他像是一个怪人,一个突然出现的怪人。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将何时离去。但在客栈里,他是个怪人,他不说话,可说话的人却不少。
一个身穿灰色衣服、粗眉大眼的壮汉对着同桌的另一人道:“你听说了没?一个月前,崆峒派下山历练的七八名弟子被人神秘杀害,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
从装扮上看出他们不是江湖人,只是好爱打听江湖趣事的人。
另一个人大声回应着,像是不怕他人听到,缓缓道:“听说了!不过,近来崆峒派四侠中的赵天七、赵天六二侠出现在江湖上,听说是为了追查凶手而来。”
那壮汉接着又道:“可不是,不过那人竟然如消失了一样,不见了踪影,像是那人没有来过,也没有杀过人。”
另一人瞧了一下客栈里的人,又道:“唉!可是在这种地方人多眼杂,很多事不能议论。吃吃!武林之事错宗复杂,我们这等人少管闲事,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那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两人同时没了声音,埋头喝酒。
一时间客栈安静了许多,很多人觉得可以静下来吃饭了。突然从外面闯入六个人,他们身穿黑色的衣服,佩剑也一样,可他们的气质不同。威风凛凛站在一起,站在前面的两人傲视的看着客栈里的人,显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店小二看着一行人,不慌不忙地招呼着,这样的阵势像见多了。面色不改道:“几位客官,欢迎光临,是吃饭还是住店?”
一个相貌俊朗的人,他目空一切,蔑视地盯着正在吃饭的群人,语气傲慢无礼地道:“这名扬客栈我们崆峒派包下了,请各位另选地方。”
接着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丢给店小二。
店小二一时楞住了。从他来到名扬客栈以来,来往的客人就从来没有被人包过。双手接过银俩后他向掌柜望去,可掌柜却埋头打着算盘,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崆峒派的名声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行事作风让江湖上的人敢怒也不敢言,因为崆峒派掌门赵无道是当今武林盟主,门人弟子武功更是高之又高。
一转眼之间,客栈已没了先前的热闹。很多人匆匆地起身离去,连酒菜的钱也没付就急忙离开,像是走到最后会发生不幸的事。有人没走,有人害怕走了。走了的人不一定是害怕的人,没走的人也不一定不害怕。也许是还没走,也许是没地方可去。有谁知道呢?反正此时已经有人留了下来,而且是不少人。
一个身穿华贵绸缎的白色衣服的人,手里拿着折扇在悠然的扇风。他来得很早,坐很久了。面前的酒菜也早已凉了,可他不在乎,世上能让他在乎的事很少。他眼睛一直从窗户向外看去,不知在看什么?冷无名走进来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转头又看着外面。他是个孤傲的人,也没有朋友,但仇人却很多,可来报仇的人却又很少。他是绝情的人,可他又不是无情的人。这种人世上太少,可遇到时不知是你幸运,还是倒霉。因为很多人不想遇到这种人,可很多人却能常常遇到。
两个可以称之为美人的人,身穿华丽绸缎的蓝色衣服。她们坐那里没有动,没有离开。年经较小的人神色却有一丝丝的不安。可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神情又变得镇定起来。
很多人一走进来,就看见冷无名。虽然他坐得离大门很远,但很多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桌子上的剑。剑很普通,但却很冷。
在那六人闯进来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了冷无名。但冷无名并没有抬头看他们,当时他在埋头吃牛肉,喝酒,他吃得动作很慢,像是在认真做一件了不起的事。很多人起身离去,经过他身旁时,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还在埋头吃他的肉,喝他的酒。
过了片刻,那崆峒派的人见还有人还没离开,愤怒道:“我崆峒派已经包下整个客栈,请诸位速速离去。”
话已说完,可坐的人已没有一个起身。
那人又看了还在坐着的人,大声道:“崆峒派在此住下,不相干的人速速离去。”但不知为何又道:“那两位美人倒是可以留下,让我们师兄弟几人在此不生寂寞。哈哈!”
话一说完,那六人皆哈哈大笑。满脸粗俗不堪,净讨人厌。可还是没有人起身离开,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客栈很安静,因此说来如此大声应该人人都可听到才是,只是没有人离开。人的耳朵没有聋,所以在坐的人已经听到了。但还有人没有听到,因为有人站在面前时他头也没有抬,依然在吃他的肉,喝他的酒。
那人冷冷地喝道:“吃饱了没,还不快滚。”
冷无名抬头四处望了一下,此时客栈已没有几个人,但面前却站着一个满脸不高兴的人。可他又埋下头,过了片刻才缓缓道:“真是对不住,忘了面前站着什么东西。刚刚是什么东西在说话。”可他又立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哎!不是人?是东西怎么又会说话呢?我真是糊涂,糊涂啊!”
话落,客栈里有人忍不住,咯咯的发出笑声。那人转头瞧去,原是那两个美人,这可使他气得不小。
那人回过头,不由一怒道:“敢不把崆峒派放在眼里,想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此刻想走也来不及了。”
冷无名依旧没有抬头,道:“在下即不吃敬酒,也不吃罚酒。想走的时候就自然会离去,不想走就坐着,你跪着求我也不会走;我要走时,你求我也不会留。”
那人似乎还在想说些什么?可他已没有机会。因为他已向后飞去,砸在远处的桌子上,把桌子砸烂了。那人没有看清冷无名是如何出手的,没有人看清楚。他最后只听道:“你话太多了。”
那人被人扶起来后,口中马上吐出一大口血,显然受到的内伤很重。
突然有一人站起身来,手中握紧长剑,冷冷道:“阁下是何人?出手未免太重了吧?在下崆峒派四侠之一赵天六,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崆峒派弟子也是你敢随意打伤的。”
冷无名笑道:“不错,打狗的确得看主人。可没主人的狗定是野狗,几条到处乱咬人的野狗。我没有招惹它们,但它们却想反咬我一口。我不打野狗也不行,何况只是几条到处乱咬人的野狗。”
没有人想招惹野狗,因为狗咬你一口,你不可能咬回来。如何都是吃亏,可你不招惹野狗,它却想来反咬你,这时你就不得不小心了。一只野狗不可怕,可一群野狗发疯起来也是叫人不容易对付。
崆峒派的人脸都气绿了。每个人都握紧剑站起来,六个人,六把利剑,眼睛像野狗一样盯着眼前的人,恨不得马上把人连骨头一起吞入肚子里。可他们没有行动,也没有说话。但有人却忍不住说话了,而且说得很难听。
那个手轻轻挥着折扇,大笑道:“哈哈!说得不错,野狗,几条到处乱咬人的野狗。该打,该打..”
赵天六向那人望去,脸色变得很不好。但他还是冷声道:“我当是那个不长眼的?出言如此之臭。原来是绝情公子公孙羽,嘴上功夫如此了得,就不知手上的功夫比起嘴上功夫如何。”
公孙羽没有生气,面色不改,笑道:“我又不是野狗,不会随口乱咬人,至于我手上的功夫也不高,可打几条野狗还是不在话下的。”
忽然有一个冷笑道:“绝情公子如此咄咄逼人,是不是不把崆峒四侠放在眼里。”
公孙羽道:“哦,还未请教。”
那人傲慢道:“赵天七。”
公孙羽又道:“没听说过,崆峒派年轻一代除了赵九君之外,其余徒有虚名,不说也罢.”
崆峒四侠是崆峒派如今一代在江湖上的后起之秀,赵九君,赵天四,赵天六,赵天七四人武功如今在江湖是年轻一代中也是骄骄者,于是江湖上把他们四人称为崆峒四侠。其中,赵九君是仁义剑赵无道的亲传弟子,武功与剑法更是了得,在江湖上未曾敌手,并且他在江湖四公子中称为君公子。
赵天七很愤怒,他得找一个人出气。可他要找谁?那人已经起身。
屋里人很少,本来已没有多少人。因此,那个坐着不动,那个站着一清二楚。冷无名喝完最后一碗酒,放下酒碗,左手拿剑站起来。转身,低着头慢慢地向外走去,他抬起一只左腿,再缓缓抬起右腿,走得很慢。可没走多远,他就停住了。因为有人已挡在了门口,挡在了他面前。
赵天七站在门口,握紧手中的长剑,随时都可能拔剑而出。冷冷道:“阁下伤了崆峒派的人,还没给个交待就想安然离开,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冷无名依然不抬头,缓缓道:“哦,你这一说,倒让我想起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没做。”
赵天七道:“什么重要的事。”
冷无名慢慢抬起头,叹了口气道:“杀人。”
杀人,杀谁?杀该杀的人?何人又该杀?
他说得很慢,可语气却很坚定。话落,他才慢慢抬头看向远方。眼神中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气,他没看眼前的人,他只看看远方。远方有什么?没人知道?
但听在赵天七的耳朵里,那种滋味可不是那么的好受。可他不得不听,他抬头看着冷无名的眼睛,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从那透露出冰冷的眼神中,他只看到了死亡。除此之个,他什么也看不到。
赵天七突然感到身体冰冷,血液像是已被冻着。他很后悔过来挡住别人的路,但是他又不想让人看不起。于是他吞吞吐吐的,舌头像打了疙瘩,慢吞吞道:“杀人,杀.谁.?”
冷无名冷冷道:“杀该杀的人,杀崆峒派的人。”
话落,只见剑光一闪,剑已回鞘,但剑上的血未干。赵天七用手捂住脖子,满脸不甘。他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何此人说杀就杀,出手如此之快,他还没看清,只见剑光一闪。血已经从脖子流出,他最后含糊不清道:“你,你,你.”
赵天七身体向下倒去,死了。不管谁人脖子挨了那么一剑,想不死都难。
死了的人不用呼吸,但没死的人呼吸也不舒畅。很多人屏住呼吸,屋里静得可以听到心跳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可空气中更寒冷。
赵天六等人看着地上的尸体,他们握剑的手在发抖,身体在冒冷汗。他们已经怕了,怕死。谁人不怕死,有时死亡就离我们如此的近,而我们却不知何时死亡,这也是人生中最可怕的事。
赵天六在很多事,可他现在来不及想了。因为冷无名已经转身,转身向他们走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走得很小心。脚步很重,踏在地板上发出低沉的声响,像是踏在别人心跳上,让人不能呼吸。
冷无名一步一步地走,离赵天六等人越来越近。距离他们七步时停了下来,缓缓道:“你们有谁还有话说,是否还要留下我。”
赵天六望着面前的人,心想道: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我不是对手,得想法离开。于是他恭敬道:“不敢,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前辈,还望前辈恕罪,您想去哪就哪?我们怎敢多加阻拦。”
冷无名笑道:“前辈,不敢当。我一向不敢挡狗的道,可如果有狗挡我的道,我就会把它踢走。现在狗还没走,我怎么能走。”
赵天六一听,赶紧道:“我们是挡人道路的狗,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话落,他用眼神看了其余的人,就准备起身离去。
冷无名道:“在下冷无名,即然来了,就不用走了,到了阎王那别忘了说是我杀。”
话落,他伸手拔剑向崆峒派的人杀去。他的剑很快,快到只剩剑光闪现,剑影随行,人接着一个一个向地下倒去,死了。脖子上留有一道剑痕,血涌出来染红了地板。
剑已回鞘,但血未干。可又有四人死了。他们死得不冤枉,因为死在这把剑下的人不少,有英雄,也有强盗。赵天六倒在窗子边,快死了。不过不是死在冷无名的剑下,而是死在绝情公子公孙羽的暗器下。他表情惊愕,僵在那里、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瞪着眼睛到死也不明白公孙羽为何会突然出手。可赵天六还是死,中了绝情公子的暗器不死的人还没出现。
冷无名抬头看了一眼公孙羽,突然问道:“你为何杀他?”
公孙羽笑道:“杀我想杀的人,杀我看不惯的人。你又为何杀他们?”
冷无名眼睛看向远方,缓缓道:“崆峒派人,人人该死。我见一个杀一个,杀干尽为止。”
公孙羽没有回答,沉思了片刻,才道:“好一个见一个杀一个,杀干尽为止。那我为你杀了人,你是否应该请我喝酒。”
冷无名转身,没有看他,慢慢的向外走去。他走得很慢,与来时一样慢。
客栈里死气沉沉,过了好久。绝情公子公孙羽突然站起身来,笑着说了一句‘一个有趣之人’后绝尘而去。
冷无名走出客栈,黑夜已来临,黑夜早已侵袭整个世界。但街上却是灯火通明,明如白昼。街上商铺门上挂着无数的灯笼,灯光照亮了大街,也照亮了行人。
行人,各式各样的人,可没有一个与他一样。他走路的时候,与别人不一样,目光总是望着远方,或者就盯着地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不会让任何人,可路上的行人总是在让他。因为世上有很多人就是这样,不是你让我,就是我让你。人生幸福的事很多,每一个所要的幸福都不一样。不过,一个人有家,那一定是幸福的。
夜已深,街上已没有行人。可街上却还有一个人在走,他很孤独,落寞身影在一条又一条街道穿过,又消失在街的尽头。他没有家,也没地方可去,他只有不停的走,却不知他要走到那里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