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坡位于宣城北二十里,相传很久以前曾有仙人在此斩了一条作恶的蛟龙。
此地略高,高地尽是竹林,从中一条大道南北穿过,竹林的边上一条小溪环绕而过,两岸坐落着些许人家,田园风光,鸡鸣犬吠,倒是典型的江南景致。
竹林中央的位置,有一间酒肆,从二楼的位置横出来一道布帘,在风雪中飘摇着一个酒字。
酒是好酒,在整个宣城都有名。
酒有很多种,有北地边城烧刀子一样烈的高粱酒,也有吴地特有的香醇黄酒,如果你有很多钱,甚至还可以喝到西域独有的上好葡萄酒。
有好酒,也有美食。从北方逃难来的大厨据说曾在某位二品大臣家里做大厨,整的一手北方地道的菜肴,精致且美味,这使得以前生意一般的酒肆突然火爆起来,连城里面的老爷们都时不时的来品尝一番。
刘小二这个才当一年跑堂的小二看着满堂客人,心中愈发佩服起那个才十二岁的掌柜。
说起这掌柜,也是宣城一带的名人,从小父母双亡,跟着一副落魄书生样的爷爷生活,自小受爷爷的熏陶,酿的一手好酒,而且还会几下把式,别看他只有十二岁,但一般的壮汉子都不是他的敌手。
而且他为人豪爽,仗义,但凡有落难的人给他遇到,必定是古道热肠的帮助一番,不图回报。去年刘小二流落至此,若不是这小掌柜,他恐怕已经被那夜的大雪给冻成一缕冤魂了。
想着有些出神,冷不丁的一阵冷风吹来,刘小二猛的回过神来,只见一只手撩起布蔓,紧接着走进来一位中年妇女,看上去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必定是一绝色大美人。后面跟着进来一人,看不出具体年龄,但应该在四五十岁的样子,虽然有些风尘,但他行走间自有一番气度,却是一般人比不了的,而且他腰间系着一个青葫芦,手拿细长宝剑,一身貂裘,说不出的潇洒写意。
这时恰好有客人离去,刘小二便紧将这二人引去,收拾干净,问道:“不知二位客官要来点什么?小店美酒美食可是出名的好!”
中年妇人与中年人相视一笑,那中年人看着刘小二说道:“取些酒食就行。”
刘小二知这二人必定是远来,不曾知道这酒肆,便说道:“这位客官,小店的酒可分好几种,有烈酒,有黄酒,有米酒,有葡萄酒,其中又分年份,不同年份,不同种类,价格不一,不知道客官要那种酒?”
中年人一愣,没想到这江南一个普通的酒肆竟然有这许多讲究,略一思索,便说道:“将你们最烈的烈酒,最醇的黄酒,最甜的米酒,年份最长的葡萄酒每样取两斤来,至于食物嘛,西湖醋鱼可以来一条,听说江南鳜鱼不错,也可以来一条,再来两个小菜就行。不过这西湖醋鱼必定是要新鲜的才行,这鳜鱼嘛自然也是要肥大的才行。”
刘小二刚开始还很高兴,认为又来了一条大肥羊,可后来便脸色急变,这隆冬时节那里能弄到新鲜的西湖鱼?而且鳜鱼还要肥大的,这肥大的鳜鱼一般都要开春之后才好找,现在冰雪漫天,那里能找到?
“这。。”刘小二为难的看着中年人,一时说不出口,心中也有些懊悔自己的一时鲁莽,竟招来了无端刁难,自己受些气倒还好,千万不能连累了小掌柜。
“怎么?小店没有酒?”中年人笑呵呵的问道。
“酒是有的!”刘小二说道。
“那就是没有鱼?”中年人仍笑眯眯的问道。
“鱼。。的确没有。”刘小二硬着头皮回答道,但接着又理直气壮的说道:“这时节恐怕就是西湖边上的渔家也没有新鲜的西湖鱼,而肥大的鳜鱼就更不可能有了,谁不知道春时桃花落,鳜鱼最肥时?”
中年人笑而不答,只是摇了摇头。
刘小二以为中年人不肯罢休,当即大声道:“这位客官莫不是为难小的?这时节哪有新鲜的西湖鱼和肥大的鳜鱼?”
四周的客人听到,都不免对着中年人一阵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一直在柜台眯眼休憩的小掌柜终于睁开眼睛,缓缓走向刘小二那里,首先咧开嘴微笑,轻声问道:“这位客官真要吃新鲜的西湖鱼和肥大的鳜鱼?”
中年人看着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掌柜,上下打量,半晌不语,好半天后才说道:“不错!在下对江南这两道菜是闻名已久,如今日能吃上,便是死了也甘心了!”
“哈哈,这位老爷远来是客,到了咱江南地界,千万不要说吃不着的话,如老爷有空,可歇息半天,黄昏时便能吃到。”小掌柜朗声说道。
“哦?小掌柜这么有信心?那在下就拭目以待!”中年人说道。
“老爷跟夫人就请好吧!”小掌柜说道,紧接着又对刘小二说道:“赶紧给老爷和夫人选个上好的客房,送去美酒美食,我出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小掌柜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客房很干净,刘小二烧燃火炭,打开一角窗口,又送来许多美食和美酒,便小心的退了出去。
待他走远了,中年妇人这才看着中年人说道:“夫君今日怎这般小气,跟一店小二一般见识?”
中年人闻言不语,倒了一杯烈酒,大口饮尽,不禁开口道:“果真是好酒!”,又连饮几杯,这烈如火的高粱酒在他口中竟如清水一般。
“夫人,你看那小掌柜怎么样?”中年人微笑着看着妻子问道。
“那小掌柜年纪虽小,但说话处事极有分寸,而且天然有一种气度,自信!很是不凡。”中年妇人对小掌柜的印象倒是很好的。
中年人微笑摇了摇头,说道:“这当然是一方面,我说的却是另一方面。”
“哦?不知夫君指的是?”
“这小掌柜是个习武的好材料!”
“有多好?”听见自己夫君如此夸赞一个小伙子的资质,她不禁有些意外,这天底下能当他如此盛赞的人,一巴掌都数得过来。
中年人再饮一大杯,畅笑道:“很好,非常好!”
“听夫君的意思是要收他为徒?”
“看看吧!如果足够满意,我便将这东西给他。”中年人摩挲着一块碧绿的玉,悠悠说道。
妇人再次大吃一惊,要知道这块玉即便是当年的贵妃娘娘都没能求到,夫君竟然舍得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不由得对这小掌柜越发好奇,对于他所说的黄昏便能弄到新鲜的西湖鱼和鳜鱼更显期待。
小阳沟位于斩龙坡西面十里,在广阔的平原上渐起两道土坡,中间便形成了一道浅浅的沟涧,中有小溪,时节已是隆冬,溪面结冰,可行人。沟涧深处是大片的竹林,白雪积压下,高风亮节的竹子也弯了腰,几间茅草屋在竹林的怀抱中显得很安全,门前几块菜地直接蔓延到溪边。
只见一条青石小路穿过菜地,直达茅草屋。虽然一连在风雪中走了十里,但秦离丝毫不觉得累,身上隐隐有些发热。茅草屋门口草垛里卷缩着条黄狗,见到秦离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吠叫,反而是站起来摇头晃脑的欢迎,显得很热情。
门口的脚步声刚停,茅草屋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个高大的汉子,他的高大和北方人完全不同,少了几分粗矿,多了几丝柔和,但目光却一样的摄人,显现出与众不同的气质。
“杨大哥!”秦离见着出来的人,当即抱拳行礼道。
“我说今天小黄怎么不乱叫呢?原来是秦小弟来了,快进来,外面冷的紧。”杨凤年赶紧将秦离迎了进去。
屋内正烧着大火,火上吊着个铜锅,锅内炖着半扇羊肉,香味浓郁扑鼻,看样子是炖了许久。旁边坐着个汉子,跟杨凤年有几分相似,身材也要差一些,但却更显精悍。见到秦离的到来,他同样是喜出望外,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水,站起来说道:“秦老弟今天可来的真是时候,我跟老幺搞了一只肥大的山羊,你可是知道老哥我的本事的,快来尝尝。”
秦离呵呵一笑,道:“看来小弟我今天是来着了。”
秦离也不客气,随着坐在了他旁边。
杨凤年拿出三个大碗,抱出坛烈酒,一一满上,三人一饮而尽。
“痛快!”杨凤春砸吧着嘴说道。而后看着秦离问道:“秦老弟今日怎么想起我们两兄弟了?你平日可是个大忙人啊?”
秦离一边捞着锅里的羊肉一边说道:“实不相瞒,小弟今日来此是有事求二位哥哥。”
“秦小弟有事但说无妨,跟我们哥俩还客气什么!”杨凤年接道。
秦离便将来意说了一遍,杨凤春沉思了一会儿,看着杨凤年说道:“这鳜鱼我们溪里就有,待会儿我就可以去下一网,这西湖鱼倒是有些麻烦,得老二跑一趟。”
秦离端着酒碗对着杨凤年说道:“那便麻烦二哥了!”
杨凤年一口干了碗中的烈酒,说道:“无妨,哥哥我两个时辰便能赶回来。”
说完,杨凤年也不耽搁,披着一件风衣就走了出去,霎时便没了人影。
看着杨凤年远去,秦离不由感慨道:“二哥的轻功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
杨凤春也是有些自豪,说道:“二弟别的功夫不行,但这轻功,江湖上还没人能超过他。不说这些了,我们先去溪里弄些鳜鱼上来,放在这火上一烤,用来下酒那是再好不过了。”
“说到酒,不知秦老弟还记得我们去年泡的那坛冰莲醉不?”杨凤春一边取网一边问道。
这事秦离倒是记得很清楚,去年他可是跟着杨家兄弟去了趟遥远的昆仑山,在高耸的神尼峰顶采了颗年份极长的雪莲,一路冻得他苦不堪言。回来后三人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酿出一坛好酒,然后将雪莲泡了起来,待雪莲的效用完全融入酒中再来饮用,听说这东西起码能长二十年的功力。
“不知那雪莲醉可好了?”秦离问道。
杨凤春叹了口气,说道:“说来奇怪,我们当初埋酒的地方,在今年夏天的时候不知被什么东西刨开了,那坛雪莲醉不翼而飞。”
杨凤春看着秦离,满脸的不好意思,毕竟是秦离信得过他们兄弟才将那么珍贵的雪莲交给他们,而他们竟然不知怎么的就弄丢了。
秦离笑了笑,说道:“哥哥不必介怀,身外之物而已。”
看着一脸坦荡的秦离,杨凤春更加窘迫。秦离走到他身旁,说道:“哥哥,我们还是去下网吧!”
说完,秦离接过网,推开大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