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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旧流年

师傅走的时候,是加尔十三岁的时候。是的,整整二十年了。

那时候师傅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可他却说,自己大限将至,需要去了结一些快要来不及的事情,并且再也不会出现。

临走的时候,师傅留给加尔的东西,只有那枚黑暗徽章,并再三嘱咐他,一定要好好保管。

除此之外,还有一栋老木屋。房子的主人,好像也是师傅,但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加尔自记事起,自己身边便只有师傅。师傅说,加尔是被一个流浪者遗弃的婴儿,就在大围镇一个角落的废墟下。师傅将他拾回了居住的地方(他常常说,无论到哪里,都是他的家,可那跟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呢),并将他养大,抚养成人。

魔族作为人类中的一族,同样也是哺乳动物,至少,幼年时期不能离开母亲的怀抱。师傅没有伴侣,附近的魔族妇女也不愿意照顾一个跟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婴儿。后来,是精灵族的一个女精灵自愿帮的忙。过了一年,当加尔断奶后,师傅便让女精灵回去她原来的地方里去了。这事在加尔脑海里没有任何碎片残留,是师傅对他讲起的。

打记事起,一直是师傅教加尔认字,学习魔法,并告诉他,每个人都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但师傅就叫师傅,他也只允许加尔喊他师傅。

加尔问他,那师傅是什么。

师傅回答说:那是教你如何使自己变得不再无知、不再弱小,学会如何在社会里立足,学会如何在艰难的条件下生存的人,那个人,也许是你的父亲。但可惜,我并不是。

加尔又问,为什么他没有父母。

师傅回答说:也许这就是你的命。

师傅对加尔的管教很宽松,但加尔也听话,凡是师傅吩咐下来的事情,必定一点不差地去完成。

但在加尔满五岁起,师傅对他的教育方式变了。

有天,师傅带加尔到野外,让他一个人练习魔法,他自己则在后面看着。然而,当加尔练得累了,回头欲问师傅,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时,却发现,师傅不见了。

加尔有些茫然,散漫的性格使得他很快作出了决定,没有征得师傅的同意,便擅自坐下来喘气歇息。这本来并没什么,可是尚还年幼的加尔,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警惕,也许他认为,师傅会保护他,无时无刻地保护他。

以至于旁边的草丛里,潜伏了三只成年的鬣狗,都没有发觉。其实他已经能感觉到了,可是,他不在意。

鬣狗们早已瞄准了他,不断靠近不断靠近,小加尔全然未觉,他甚至想躺下来,把眼睛眯上。

鬣狗们揪准机会,瞬间扑向了加尔。加尔还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回事,喉咙就被咬住了。如果加尔是普通的人族,再加上这个年龄,他这时就已经死了。

加尔一瞬间很是惊恐,攥住那只不断撕扯他喉咙的鬣狗的前爪,拼命地往外拽,拽了好几下才将其丢开。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去将咬住他脚踝试图将他拖走的另一只鬣狗踢开。可是,鬣狗的进攻性非常明显,速度也快,加尔根本无法挣脱,很快又被咬住。

狼狈的加尔大声呼喊着师傅,不停喊,拼命地喊,流着不争气的眼泪。

可是,师傅迟迟没有回应,更没有出现。

加尔又难过又害怕,他就要被鬣狗咬死了。鬣狗们战意高昂,一个魔族的男孩,对它们来说,是一顿丰盛至极的午餐,看着孩子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它们已经流着迫不及待的口水了。

不出一分钟,加尔已经浑身是伤,脖子那一道尤为触目惊心,血还在汩汩地流,原先嘹亮的呼救也渐渐变成了无力的哀嚎。

鬣狗们越战越勇,甚至发出了欢快的吠叫。

浑身负伤的加尔,只感到越来越虚弱,连额头也被鬣狗咬伤,獠牙里仿佛带着毒素,使他意识变得渐渐模糊。

抵抗成为了本能,但却越来越无力。

“蠢货!用魔法对付它们!”脑海里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喊,在怒吼。

加尔恍然惊醒,意识清晰了少许。

对呀——自己可以用魔法来抵抗!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加尔连忙召集起最后的力气,念出咒语,并催动魔力运转,成功使双掌凝聚出魔法能量。

这是黑魔法基础系中的炎属性魔法,使双掌能够以魔法属性攻击敌人。炎的灼热,拍在鬣狗身上,使得它们立刻痛呼哀嚎起来,并不得不松开了利爪和渴望鲜血的獠牙。但很快,它们意识到这只是孩子的最后挣扎,于是又扑了上去。

加尔负了更重的伤,但最终也成功地将三条鬣狗打得重伤而逃。

师傅出现在加尔面前,说:你明明可以将它们杀死的。

加尔悲喜交集地望着从天而降的师傅,却被这句话泼得又懵了,不知如何回答。

师傅说:去,杀死它们。

加尔嗫嗫嚅嚅地说:可、可是,它们已经跑了……

师傅摇了摇头,双掌一合,不知道瞬发了什么魔法,那三条鬣狗竟然又回到了加尔面前,同时,师傅纵身一跃,又不见了。

那三条鬣狗,这次却像发了疯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加尔扑咬过去。

加尔很害怕,虽然使用魔法的话,很轻松就能伤到它们,但只要再被它们咬上几口,也许自己就会失血过多而死去。他已经很虚弱了。

最后,加尔将鬣狗们都杀死了。师傅重新出现,说,回家吧。

过了几天,在师傅的治疗下,加尔的伤才完全好了起来。

师傅好像还数落了很多,但加尔都记不清了,那时候他还小。

后来,师傅总让他去猎杀一些野兽,甚至是魔兽(受魔法元素影响,由野兽进化而成)。加尔本身并不乐意,但,不干的话,他就会面临着丧生野兽爪下的悲剧。加尔不想死,只能用师傅教他的魔法,去一一击败他的猎物。

有时候,打完一场,就将能吃的猎物烤熟了吃,师傅也吃,甚至吃的比加尔多。两个人一顿吃不完,师傅就让加尔把剩下的扛回家。

就这样过了三年,加尔八岁。

师傅喜欢讲故事,那时候讲过有关魔族的很多故事,但加尔都记不得了,依稀里,好像都是些和师傅年轻时有关的光辉岁月。

自八岁起,师傅不再督促加尔去猎杀野兽,而是开始带他在阿萨伽尼国的各地上行走,寻找地下决斗场,然后,把加尔推上场。

加尔的对手,都是些十几岁的同族,有时候是异族的少年,有男有女,但基本以男性为主。他们的年纪普遍比加尔大不少,有的甚至二十好几。

加尔从未败过。师傅说:可以的话,尽量杀死你的对手。在被宣布胜利的那一刻,他们仍有可能突然跳起来,在你背后,向你发出致命的魔法。

但加尔嘴上应着,却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虽然,他的对手也有死掉的,并不是被加尔杀死,而是,用生命作代价,试图杀死加尔。

终于有一天,加尔问师傅:为什么?

师傅看了看加尔,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真的跟别人不太一样呢……

加尔不明所以。

也不知是加尔天赋秉异,还是师傅教导有方。总之,加尔比同龄人都厉害,甚至没有过敌手,师傅虽然好像从来没有赞扬过他,也没有因此而得意过。也许,他心里也许在偷着乐,毕竟他的弟子,又怎么会差呢。

为什么,你真的跟别人不太一样呢……

师傅叹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直到师傅向他告别时,讲出的那番话,才令加尔渐渐明白过来。

也许是加尔的生存环境太安逸了?

可是,师傅也不是没有试图令他变得冷血。

始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加尔还是成为不了一位合格的魔族。有时候,他甚至厌恶自己。

有时候也迷茫。

师傅一去不复返后,年仅十三岁的加尔,掌握了师傅教会他的所有生存的技能,独自一人生活着。

即使是最远的那次,也没有走出过摩洛克城,虽然他还不知道,那时候以他的能力,便已经有了傲视天下的资格。

小镇很偏僻,人烟也很小,属于魔族境内,但也不算是,因为小镇的西北方向是摩洛克城的主城,东南方,却是人人谈之色变的月影神迹。

连师傅也不止一次告诫加尔,千万不要进入月影神迹,哪怕只是外围。

然而连见识渊博的师傅也答不上为什么,只知道进去月影神迹的人,一个也没有出来的。

神许大陆不是一块平静的大陆,除去地底世界和天界,陆地占了百分之十的表面积,海洋河川占百分之三十五,还有第三种难以理解的地形——被称之为“不可到达之地”的深渊。

据传,深渊是古代诸神之战时造成的灾难地形。没有人能够到达深渊的底部,没人知道下面究竟有什么,甚至究竟有没有底部。

穿过月影神迹后,按道理是会到达人族的地域,路线上本来没错,但问题是,月影神迹所属那块地界,在两百年前,还是一块深渊。

这块突如其来的陆地,也许就这么一直悬浮在深渊之上,并且吃人从来不吐骨头。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当然,也许他们成功穿过了神迹,到达了人族的地域,却被当成敌人消灭了个干净。

难说。

但师傅对加尔说,他进去过月影神迹。

然而师傅曾坦言,他只进去过外围,那里弥漫一股很奇怪的能量,会与自身魔法气息产生互相交串,这绝对是世上最危险的状况,如此精纯而狂暴的未经驯化的能量,会把载体在极短的时间内溶解掉。只不过短短几秒,他迅速逃离了出来,却已经身受重伤。

迷雾便是月影神迹外围的标识,一旦进入迷雾,就会受到神秘能量的伤害。

很近很近。加尔只要从家门口走出来,往神迹方向翻过一座矮山,就能看见迷雾。迷雾终年不散,有时近一些,有时远一些。

好奇心比较重的加尔,当然也作死地试过在迷雾边缘徘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迈进去两步,结果,差点令他后悔终生。

加尔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将那次造成的伤势完全疗养好。

是的,加尔发现,自己有好奇心,有求知欲,原来。

那时候,加尔决定,等伤养好后,就遵照师傅说的,到外面闯一闯吧。

在静心疗养期间,有一天,加尔在大围镇的集市上闲逛,遇见了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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