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对,不过外人也把这密术称为‘千面万化’,你要明白,千面万化根本不足以描述它万分之一的神奇。”林倩华摸着小脸,冲孔子律邪魅一笑,“不仅仅是脸一样,身高体重分毫不差,连对方的神态、动作、爱好等细微之处也信手拈来。这需要的就不仅仅是一张面皮了。”
孔子律仿佛见到了梦中那只白狐狸在向她打招呼。
子律接话:“模仿的不是脸,而是心。”
“聪明!”林倩华打了个响指,习惯性伸手,想要摸摸孔子律的脑袋。
每当她认同子律所说的话时,就会摸摸子律的头以示赞扬。
子律迅速往外一偏,躲开了。
倩华的手意外地扑了个空,修长手指微微一僵,尴尬地停在半空。
只见子律歪着脑袋,戒备之色盘踞脸上。在她眼里,这个人就是舍歌,即使那是倩华伪装的。她做不到把别人的大脸看成是林倩华。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林倩华先败下阵,她把手收了回来,随意揉了揉。僵持了那么久,手都酸了。揉完手,倩华执起筷子,慢理斯条地吃起饭来。
为了缓和气氛,她随口一问:“你怎么看出是我?”
“先是那个孔字引起我的怀疑,能把孔字说得那么有韵味的,除了你和你天天挂在嘴边的‘恐龙’,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了。后来你自己不也想起了这个失误吗?”孔子律打一开始就密切注意着这个‘舍歌’的一举一动,自然会发现舍歌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悔。
“然后,你给我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孔子律冲倩华俏皮地眨眨眼,“只有大花才知道我爱吃土豆啊。”
“那也可以是巧合啊,土豆丝不就摆在我面前吗?顺手夹一筷子菜给同桌的女生不是绅士该做的事吗?”
“只有你才会每次一吃饭就顺手给我夹菜好吗!”孔子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声地控诉。
每次和她家大花一起吃饭,她都有种自己回到三岁的感觉,连菜都要别人帮忙夹……
“所以是怎样?”林倩华又夹了一块鸡中翅到子律碗里。
“所以,最后的理由就是你使用筷子的手势。因为你没见过舍歌吃饭,所以你理所当然地使用你的惯用手势,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手势很有特色吗?”孔子律举起拿着筷子的右手,把小尾指向后翘了翘,“像你这样用筷子的人可不多。综上所述,‘舍歌’就是林倩华。”
林倩华点头称赞,眉眼中尽是喜悦,她内心却异常沉重。林倩华没想到,孔子律的观察力已经敏锐到了这个地步,再加上那可怕的直觉,简直比侦探还侦探。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她懂,如果子律继续跟她在一起,或许很快就会遇上危险。
“那,那个密术是咋回事?这也太逆天了吧!”孔子律又一次把咸猪手伸向倩华,迅速摸了一把倩华棱角分明的脸,心中暗暗窃喜。能够亵渎这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的荷花,她也算是修了八辈子的福了。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就林家而言,密术是家族遗传的,还必须是本家才有机会传承。每个家族都有自家的密术,傅家好像是玩火的,陈家是玩泥土的,而作为能够一直压制傅家的大孔家,自然是玩水的。”
“就你们家是玩人的?”
“对!”倩华应了一声,又觉得那话有歧义,筷子头照着孔子律的脑袋就是一下,“玩你个大头鬼啊!我们林家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也不容小觑好吧。在元朝时期,林家早已派人潜伏进孔家,成功绑走族长,再让最优秀的术士幻化成族长的模样,暗中操控孔家长达三十多年。”
“也就三十年啊。”孔子律不以为然。
林倩华被气的牙痒痒,什么叫才30年?她知道这三十年林家得到了多少关于孔家的绝密消息吗?
“没办法。”林倩华努力忍住怒火,继续解释,“长期使用密术,寿命会减短的,他能坚持三十多年本来就是个奇迹了。林家在使用密术的时间里是四家之中维持最久的,像主攻的傅家就没那么厉害,如果能坚持上一天他们都该偷笑了。”
“那你呢?能维持多久?”
被孔子律这么一问,倩华不禁低头,视线畅通无阻,一路向下看到双腿,她不禁有些感叹,一马平川竟然那么舒服。
她有点想好好修炼了。
“两三天吧。”林倩华回答。
孔子律失望地摇摇头,“好差劲啊你,你看你那元朝的前辈多厉害,三十年啊,你再看看你,啧啧啧……”
“总好过你这个啥都不会的小透明吧!”林倩华被孔子律轻蔑的小眼神气得吐血。论维持密术时间的长久,她林倩华敢在四家年轻一辈中称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而子律那么鄙视是因为不知道现世的行情,这几千年来四家的实力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减弱着,十年与十年的对比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几百年几百年地对比,就会初见端倪。
密术不如千年前厉害,这是本家公开的秘密。
倩华自四岁成为林家少主后,就可以自由出入家族的藏经阁,所以她知道不少从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事情。
据四家录记载,不仅仅是林家有逆天的术士,陈家也有可以大面积操控泥土的人物,比如移山和填海;傅家曾有火烧整座城,甚至产生火龙卷的人;孔家还有引发大海啸的……
可这种可怕的力量正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到了倩华这一代,密术的力量已经不足当年的三分之一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家族开始发展科技,发展商业的原因。没了力量,就要有金钱去维持,这是上位者的通病,他们舍不得那高处不胜寒的地位。
“果然很厉害啊,我都迫不及待想要认识认识你们四家的人了。”孔子律眼冒精光,恨不能四家术士现在就站在她面前表演一番。
林倩华呵呵一声,不说话。
子律不知道,她有多想接近,倩华就有多想让她远离。那些术士,随随便便一招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倩华只希望子律能够平安快乐,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
“还有啊!舍歌真的很有问题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梦中,在梦中他跟我好像还是师兄弟。而且,店小二很害怕他,当时小二看到你那一刻,我简直看到了一座石雕在逐渐碎裂……”
孔子律用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倩华深以为然地点头。倩华可忘不了店小二看到她时的害怕,那绝望的眼神,差点就使倩华怀疑自己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嗯,舍歌的确很有问题,店小二也长得够大快人心的。但这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咱们应该按照原定的计划,奔去长白山。”林倩华还惦记着她的雪景。
大快人心,这也是孔子律给店小二的评价。她们两人连看人的眼光都差不多,形容词更是令人咋舌。不过,任谁看到店小二那张狼牙棒似的脸,都会觉得大快人心的,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你一把鸡公嗓,就会再给你一张狼牙棒脸。
“可是现在长白山应该会人山人海啊,好多粉丝在等小哥呢。舍歌不说,我差点就要忘了这个特殊的时间。咱们这个时候凑过去的话,会被挤成肉饼的。要不咱换个地方?青藏高原咋样?”
“都是随便啦,能看到雪就好。”倩华耸耸肩。
“要不是因为生在广东南部,只见过冰箱里的‘雪’,咱们至于那么闹腾吗?”子律埋怨几句,给自己夹了个鸡腿,张嘴就想要啃,眼角余光瞥见倩华碗里没有菜,子律夹了一筷子茄子给她,还很体贴地说道:“你胖,多吃蔬菜。”然后心安理得地啃起了鸡腿。
“……”倩华无语,默默吃着茄子。
每次跟恐龙聊正事,聊着聊着就会很欢腾地跑题……
啃完鸡腿,子律又夹了一块酱油鸡,正准备吃,一双筷子迅速戳了下来,把孔子律的鸡肉截停在半空,并顺势把鸡肉给劫走。子律的目光紧跟着酱油鸡,直到它被送入一张薄唇里。
“林!倩!华!”孔子律瞪着悠悠然吃着肉的某人,“你自己不会夹啊?明明还有那么多,干嘛非要抢我夹的鸡!”
倩华优雅地吐出骨头,咂吧两下嘴巴,说:“你黑,不能吃太多酱油。”
果然人长的漂亮,连吃东西都那么好看。子律完全沉迷在舍歌的美色中,根本没注意到倩华在说什么。
眼看着林倩华就要把整碟酱油鸡端走,孔子律这才回过神来,“诶,你说什么?”
“你黑,不能吃酱油。”林倩华很给面子,重复了一次。只要有打击孔子律的机会,她都会不遗余力好好儿表现。
孔子律伸长手,努力夹夹夹,却怎么也够不到那碟酱油鸡。她瞪圆大眼,恨恨盯着倩华,希望倩华能够感受到她深深的怨念并有所行动。
倩华不为所动,继续欢快地吃着酱油鸡,把骨头咬得嘎嘣脆。
敢说我胖,那我就夺你口中肉,让你看得到吃不着。
“不吃就不吃,我还有烤鸡。”子律撇撇嘴,嘟嚷一句,也埋头吃饭。
一时间,俩人无话,碗筷碰撞声在安静的室内此起彼伏。
她们已经饿很久了,距离上一次吃饭大概是一天前,而这一天内她们都是靠吃零食度过的。现在终于有东西吃,还把困扰的思绪理清,没了心理负担,她们自然是要放开肚皮大吃特吃。
风卷残云般解决了满桌美食,俩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桌面,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去喊店小二来收拾东西,顺便上网定个火车票。你先去洗澡吧,然后……变回林倩华。”子律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林倩华伸出葱白食指,戳了戳自己前面,点点头,自言自语:“我觉得这样不错啊。”
闻言子律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林倩华用舍歌的外表做这个令人捧腹的动作,子律不由得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大花你在干嘛?好猥琐啊,哈哈哈哈。”
子律夸张的笑声令林倩华呆滞了一会儿,她低头审视自己,嗯,一个大男人做这种动作好像是有点不伦不类。她看了看好友胸前,又看了看自己,轻哼了一声,眼底流露出些许厌恶。
‘舍歌’不理会子律,一甩衣袖,径直走入厕所。
子律咧嘴笑笑。大花真是把舍歌给演活了,几乎学到了九成九。特别是那眼神,同样的高高在上,同样的冷淡,如果不是极亲近的人,又有谁能看得出来呢。
才相处了不足一个小时,大花就能把舍歌演活,这个‘幻化’密术太可怕了。
正想着,人却已经出了房门。子律趴在栏杆上,仰望着头顶。天光从头顶倾泄下来,子律抬手,本意是想要接一点光芒,不想指腹却触到了一块光滑温润的板块。
果然。孔子律心中明白了些许。
先前在楼上往下看,大堂地上看不到一丁点水渍。下那么大的雨,地上不可能不湿,可顶上又是亮堂堂一片,唯一的可能就是楼顶安了个透明的大玻璃。
只是她没想过谁家把玻璃安得那么低的。
子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板块,不由得疑惑出声,“咦?”
指尖传来的不是硬邦邦的触感,入手的感觉竟然是软绵绵的,与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有点好玩了。”子律玩味地看着头顶。
能够造成这样一家客栈,舍歌不简单。
“哎哟喂,客官您在干嘛儿?掌柜的是不让小的们碰那块暖玉的,您也好生悠着点,别给弄坏了。”
孔子律吓得一愣神,手指就这么给戳进去了。
“你可真是无处不在啊。”子律望了眼楼下的店小二,皮笑肉不笑,默默把手指给收了回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她暗暗记下这奇怪之处,心道:这个东西会是暖玉才有鬼咧,谁家的暖玉能戳进手指头?
“客官说笑了。”店小二把抹布搭在肩膀上,一边往上走一边说,“咱客栈现在就只有几个人候着,小的是Boss钦点来伺候您的,所以您时时自然看见小的。”
话说完,人也站到了子律身边。
“哟呵,舍歌什么意思嘛,派你这种长得大快人心的人来伺候,你们客栈就没有长得好看的吗?”孔子律继续扯扯嘴皮子,说道。
店小二摸摸自己的脸,手上尽是疙疙瘩瘩,但笑不语。
子律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侧身做了个手势,示意店小二去收拾收拾。
接到任务,店小二不急不缓地走进房内,左手托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托盘,右手迅速把碗筷盘子收进托盘里。他虽然嗓门大了些、长得丑了些,干起活来倒是毫不含糊。
不出五分钟,桌子已经收拾妥当,还很体贴地垫了一块桌布上去。
子律注意到,素白桌布的四个边角上都绣有杜鹃花。
见店小二快要托着东西出去,子律连忙叫住他,问:“小二哥,你这客栈叫什么名字?”
店小二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孔子律,似乎子律这个问题十分唐突。
就在孔子律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店小二终于回话:“黎歌客栈。”
离歌?骊歌?哪个黎歌?
孔子律不由得摇摇头,目送店小二扬长而去的背影。
这店小二也是奇怪,明明对子律一行人恭恭敬敬,对舍歌恐惧异常,为人胆小如鼠,却为了那劳什子九儿姑娘说话。
刚刚她试探地说出那么不尊重人的话,甚至带有点侮辱性,这小二哥也不生气,现在不就是问一下客栈名称吗,他这也能生气,真是奇怪。
子律微微眯眼。兴许这客栈也与那九儿姑娘有大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