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总想写一点缅北的东西,做出版的朋友却不赞成,说是不好写。
我说不写那里的战乱,也不写那些大明子孙,他说那还有什么意思,远征军、大毒枭、特种兵早就写烂了。
我说我要写参战老兵。他愣了,他当然晓得何为参战老兵,在官方文件里,他们就是那些中越战争的参加者。
他问,去缅北的参战老兵多吗?我说不多,陆陆续续,三万多人。
他思量道,如果去当雇佣军,恐怕也不能写。
我说有当雇佣军的,但我不写,我只写那些合法的创业者。
他沉默了半天,才问我,他们的故事怎么样?
我说,如果你能猜测到,就等于我没说!
二
对于出境的参战老兵,我也曾熟视无睹,直到一次战友聚会,我才有了改变。
那是1989年2月19日,在云南省独立师参战十周年纪念会上,一个头缠绷带的战友在另人扶持下走进了会场,大家纷纷起立,报以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介绍,伤者来自对面的缅北,半路上遭遇了山匪,一番苦战才到达了这里。
伤者的遭遇,引起了我的同情和好奇,我问他为何去缅北,他的回声像棉花里包着蒺藜:“不去我怎么挣钱娶媳妇?”
他生在落后的小山村,家里穷得连房子都盖不起,没有房子就说不上媳妇,这是一道残酷而又现实的公式。为了女人,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冒险。他的资本就是打过仗,在兵革满道,流血千里的缅北,战斗经验约等于财富。
先期闯荡缅北的都是些穷山僻壤的战友,我痛心,却能够理解,到后来,一些下岗的城镇兵也加入了进去,我不但痛心,而且还迷惑。
真正颠覆我的是胡图(化名)。他是我的老乡,又是我的战友,他在七连当连长,我在团里做宣传;他转业没多久,竟然也去了缅北。这对于我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用现代的话说,胡图就是一个怪兽。他爷爷是国民党中校,父亲是共产党少校,或许是遗传基因吧,他龙韬豹略,卓荦超群,是块将军料,可他又迷恋人生,胆小怕死,又不像块将军料,让这样的人投入战争,绝对是制造超级故事。他们连攻下了别人久攻不克的阵地,受到了通令嘉奖,指导员老狐狸(外号)立了大功,他作为连长才立了个三等功。战争展示了他,也暴露了他,他带着伤心离开了不想离开的部队。
让我茫然不解的是,他这样贪生怕死的一个人怎么会去闯缅北呢?那里可是阎王爷的领地!后来才知道,他转业去了山东潍坊市一家企业,当一个什么副科长,还跟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结了婚,在他伤口复发时,厂长卡他的医疗费,他来了一记漂亮的右勾拳,打歪了厂长的鼻子,也打掉了自己的工作,还吓跑了花枝招展的老婆。万般无奈,他才想到了缅北。他的指导员老狐狸在那里包了一座小厂,环境险恶,需要他这样的军事奇才。
谁想到了缅北,他又演绎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
胡图不但是个胆小鬼,还是一个风流鬼,在团里,他是数得着的美男子,俄罗斯的高个头,波斯人的大眼睛,美国佬的大鼻子,还有一张崔永元的嘴巴。也正是靠这些资本,在缅北一落脚,他就勾搭上了一个开珠宝店的小寡妇。
这个小寡妇叫阿平,从照片上看算个上等的美女,就是有点健壮,也不太白润,她草绿色的便装,腰间挂着手枪,独具风采,英姿飒爽。她比胡图略小一点,父亲是个国民党军官,母亲是个寮人。
有意思的是,阿平的丈夫干过越南公安屯,跟中国人打过仗,后来才到缅北来做珠宝生意。阿平没有孩子,她丈夫死在了一个马匪的抢下,那个马匪又死在了她的手中。她母亲早年中了美国的子母弹,常年痛疼难忍,日本商人田中出资治好了她母亲的旧伤,阿平也就投入了田中的怀抱。在缅北,男女关系不像中国,更随便一些。
得知胡图向自己的女人伸出了手,田中买通了“山林帮”教训胡图,可胡图是谁,早就有了准备,一个小计谋,就让“山林帮”俯首称臣;胡图的能耐,大开了阿平的眼界,她开始倾向胡图了。田中为了复仇,利用高科技破坏胡图矿区的防卫系统,阿平及时告密,胡图将计就计,让田中丑态毕露;为了阻扰田中修建日军“招魂塔”,胡图跟“山林帮”的头目耶达暗中结盟,不料耶达无意中错帮了田中。领会有误的田中主动向胡图示好,还帮助胡图修建中国远征军公墓,胡图的爷爷是个远征军,就葬在那个公墓里。田中虽然对胡图的态度有所改变,在阿平的问题上却寸土不让。“灰色影子”分队是由国民党残部的子孙组成的,他们把胡图当做日本人的走狗,秘密逮住了他,生死关口,怕死的胡图出卖了山匪耶达。胡图被放了,但他必须离开缅北,因为他知道了“灰色影子”的密营,否则,阿平也将遭殃。三年后,胡图回到了缅北,可是阿平已经失踪。他沿着奔腾的澜沧江寻找,有人看到她在一个竹排上开枪自杀了,她的死,至今是个谜……但是她却留下了三块翡翠原石,委托胡图变卖后救济那些流离颠沛的中国老兵。
三块原石分为艳绿、墨翠和紫罗兰,都跟足球一般大小,当初的价格五六十万元,现在升值到了二千多万元。胡图不忍违背阿平的初衷,所以急于将自己的故事传播出去……
当然,我不敢照搬他的故事,那样,读者在这里,我将去法庭。
三
读者早已让虚假的内幕害苦了,所以我也不想多说了。倘若果真撵不走您的纠结,那就权当一个小说的开始吧。唉,堕落的文学!
2015年1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