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这话带给鹿哥哥时,鹿哥哥本来正在翻书的手僵了僵,“怎么了?”我问他,他忙掩饰的笑了笑“没什么”继而继续手捧着书倚在凉亭里,但眼睛却不再看向书本而是虚无的瞟向远处,渐渐失了焦距。
我与他并肩站立于凉亭中,朝他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见绿绿山野中立着棵光秃秃的大树,这树显然已经死去多时,粗壮的树干发了潮,上面爬满了许多黑色的木耳与五颜六色的毒菇,唯一的一点绿色便是缠着它而上的绿萝了,它的周围一片郁郁葱葱,如此一来倒衬得它有几分凄凉与无奈。
看着这树又联想到了我的族人与现下四面楚歌的处境,不觉有些感慨“这树立在这儿到真是显得有几分突兀,与我倒是有几分同病相怜”转而望向他“鹿哥哥,你看那棵树像不像是我?”我问他,他却浅浅一笑“世间万物自有它的生道轮回,这树你虽看着它死了,但其实他仍以它的方式活在这树林里,阿音你看,那缠着它的绿萝正因为有了这颗大树做依靠,才得以在这葱葱森林中生存下来,而它活下来了,那些以它为食的生物们才能生存下去,这世间之事无一不在循环,每一件事都有他发展的必要,阿音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其实他虽这样劝着我,但我仍从他眼中看到了纠结与痛楚“鹿哥哥,我知道你说这些话是想宽解我,这些道理我都懂,但你真的信命吗?你真的觉得如这棵树一般随遇而安是对吗?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们翼族命该如此吗?难道我就该如这蝼蚁一样活着吗?看着往日的亲人们受苦受难,而我却连我是谁都不敢说出来,难道这就是天道?是命吗?”听到这里鹿源低垂了眼眸,握住书卷的手指紧了紧“阿音,你知道我的意思并非如此,你又何须这样误解”
我看着他手中的佛经讽刺道“鹿哥哥看来你已经被这佛经给洗了脑了,也对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你一个外人何须如此放在心上,你能为我隐瞒身份已然是大恩了,呵…”他似不认识我般心疼的看着我“阿音,你几时变得如此胡搅蛮缠了,我的本意是为你好,你却为何这般讽刺我?”我的心里苦楚难当,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的本意是何我不知,我只知你并非真心想帮我,若你是真心早该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可你却老是和我绕弯子,让我放下仇恨,我真心怀疑你的用心!”
他静静的看着我“阿音,别让仇恨蒙蔽你的双眼,彧缈他并非是你的仇人!”我怒极反笑“他不是?那是谁?他当日领兵攻打我族中时,我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他,一切都是他,难道我不该相信我自己吗?!”“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也许他也有苦衷,阿音你从小最是灵慧,此次若你肯用心去发现观察,定然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发现?发现什么?鹿源你真的变了,我求你别再和我说这些大道理了,我不想听!”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阿音,我真是为你好,我为了你已付出了所有…”我冷笑“所有?你所说的所有难道就是守在这空山中给我说教?呵…”鹿源的眸低垂了下去轻轻松开了握着我手腕的手“你若是这样说,那我也无法了…”
他的眼里悲伤难抑,我才发觉自己失言,忙收敛了脾气,主动拉过他的手“鹿哥哥我方才激动了些,你别当真”他却不再看我,转而望向天边的大雁“你总说我置身事外,可这事我不能插手,若我插了手,你便真没救了…”“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他,他却抬手轻轻揉乱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般“没什么,看书看得有些乏了,有感而发而已”继而将书卷放在了一旁的木桩上,双眼含笑的望向我“你最近过得可好?”我点了点头“过得很好”他笑了笑“看来他对你不错”
我脸上的笑僵住,躲避着他的目光“再好也是仇人,我不会混淆的”他微微摇了摇头“你所看到的也许并不是全部,也许只是别人想要让你看到的,彧缈他是真心爱你的,我能感觉到”“若是真心就不会这般对我了”我反驳他,他摇了摇头轻轻笑着。
天边一排大雁飞过,他的目光悠远而深沉“阿音,有的时候不要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时候你得相信你的心,眼睛也是会骗人的。”我上前一步与他对视“鹿哥哥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他微微皱了眉,眼睛里的是浓浓的哀伤与担忧“我…”
我望着他,忽的他放在一旁的书不小心从木桩上滑落了下来,发出了啪嗒一声声响,他错过我的目光望向地上摊开的书“我只是想叫你小心些”我抓住他的手“鹿哥哥如果你不将事情告诉我,我怎么小心?我怎么知道身边之人谁好谁坏?我要如何堤防与自保?鹿哥哥!”他躲避着我的目光不愿再看我,只是倚着一旁的柱子上看着天空中的大雁“我会保护你的,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与他告别后我回了泰华殿,彧缈早已等在了我的房中,见我回来笑着接过我手中的新鲜花枝“我说这一大早的怎么就不见你的踪影,原来是去采花了”我将桌上瓷瓶里的枯花拿掉,递给他“我这屋里的花有些枯了,我想起前些日子与你一道散步时看见花园的花开得正盛,便去采了些回来,怎么了?心疼了?”
他将花放入瓷瓶中,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花园里的花多得是,你随便采,我的便是你的,就算你将它们全摘了,我也不会眨一下眼,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他说的深情,但眼里却没有一丝爱意,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冰凉,看的我心里有些发毛,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我避开他的目光,抬手抚上瓶中的花。
“彧缈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想的,这花虽没有灵识,但好歹也算是条生命,就算它属于你,你也不能这样轻言它”他眼中有些藐视,但仍朝我微微一笑“花儿本就是世间最底下的种族,再说它们本就是供人欣赏的,若是别人摘了采了踏了,算起来不过也是它的命数到了而已,既然命该如此,又何须过多牵挂,还不如让它们用短暂的生命为我们提供乐趣,这样岂不是更好。”他的语气中隐隐有些高傲,似很瞧不起这些卑贱的花儿。
我心中微微有些犯冷意,抬头看他,觉得不管从神态还是语气都与寻常有些不同,我看着他的眼想将他看透,他的眼珠黑得发亮,但却有些失了往常的神采,有些木木的像是一个精心制作的木偶,他见我打量他,回头望向我“怎么了?”我避开他准备抚上我额角的手,他的瞳孔一缩“花开得再好也要有人欣赏,若没人怜惜与爱护,开得再好也不过是孤芳自赏罢了。”
说到这里时,我分明看见了他眼中的恨意,黝黑的眸色也忽的暗了暗变成了紫色,但这一切都只是一瞬,我警觉的往后退了几步,他和煦的望向我,朝我伸出了手,他十指分明,轻轻拉过我的手“各花各有各的命,好的花自会有人欣赏与怜惜,想不到你去采了几朵花儿回来,竟会有如此多的感慨,好了,今日就不说这些了。”
我仔细的瞧着他,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他疑惑的望向我“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将手放在他的颈间,替他理了理衣襟“没什么?早上起的早有些乏了”他笑了笑“那你休息吧,晚点我再来看你”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轻轻吐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些怕刚才的他,虽然他的模样与平常并无二般,但语气与神态却大不相同,有股傲视天下,一切皆在他手中的从容感,连想到他怪异的举动与言语,我越想越不对,但方才我借着给他理衣襟的由头,分明看见了他颈间的那颗红痣,明明就是他,可为何给我的感觉却与往常大不相同,这感觉好熟悉…有些像昨日晚上的紫眸药君,紫眸?都是紫眸,难道他们有什么关联?